龙口内侧后方二里处的隐蔽高地,季允夕冲着冒起狼烟的方向,微微一笑。
伴随着山崩的声音,陆傲君吐出一句:“还行。”
起初,枳兵闻见突如其来的炸山声,他们没有前去护粮,而是惊恐万分、四处逃窜,枳军营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小将怎么呐喊也控制不住。
紧接着,地动山摇,眨眼之间,军仓被压垮、砸碎,直至成为一摊粉末、被覆盖,山崩留下的巨石如同滚滚潮水,将军仓大卸八块的残躯冲散至四面八方。
山崩停止,闹剧结束,枳兵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四处张望,想知道许国蛮人炸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后来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粮食全毁了!
而此时,杨焊清跪在虞弓面前,他埋着头,双手猛地撑在地上,起初不言语,竟要将后槽牙咬碎。
虞弓冷笑一声,顿时也说不出话来,如若是远在帷幄之中,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也不在乎,可亲眼目睹,一股怒火竟涌上心头:“你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焊清微微开口,阴着脸:“许军占据龙脊山脉,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他们也只敢毁粮,不敢将山脉尽数炸毁。”
虞弓倒有些不解其意,来了点兴致:“接着说啊。”
“他们若将山脉炸毁,龙口也将堵塞,这样一来,许国南方便会成为我枳国的囊中之物,他们断不敢这么做。”
“那又如何?”
“此刻,战局僵住,我枳军进不了龙口,许军也不敢出来,趁着这次毁粮,不如来一招,引蛇出洞?”
空地上,寒风将人影模糊。
季允夕独立此处,心中暗想:我看你们还能硬撑到几时。
第二日,天还未亮,有传令兵气喘吁吁来报:“枳军……”
“枳军怎么了?”季允夕猛地望向传令兵,目光如炬。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快便有动作了吗?
也是,枳军再没有动作,便要被活活饿死了。
季允夕拳头紧了紧。
传令兵缓了缓,接着:“……撤兵了!”
“撤……兵了?”季允夕皱了皱眉头:只是撤兵?为何撤兵?这对于枳军来说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杨焊清,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此刻,徐依幻于她身后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是许军在此消耗太久,被朝廷急召回归了?”
季允夕顿了一顿,思考片刻后:“确有可能。”
可……撤兵的话,不就前功尽弃了?
还是说,枳国从一开始便轻敌,认为许国极好拿下,派出两万五枳兵是为了主攻荣国,却不料在许国消耗如此多兵力与时间,便打算撤兵之后重新计议……
徐依幻想:主帅如此多疑,我随口一句,便可将她思路扯远。
“传令兵。”片刻,季允夕开口。
传令兵小跑着上前来:“主帅。”
季允夕:“去将冯将军叫来。”
徐依幻想:这么快便有计划了?
少许,一袭红衣亮相,其女子身姿高挑,马尾如波浪,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即便太远瞧不清脸,也能一眼知晓,那是冯魄。
“有活干?”冯魄张口就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冲向季允夕。
“哎……!”季允夕见她奔跑之姿如同离弦之箭,立马伸出双手去挡。
“啊!”冯魄忽然双手抓住季允夕的腰,将她举飞了起来,季允夕大喊一声。
传令兵立马朝这边张望,见到此情此景,又立马转过头去。
季允夕立马抓住冯魄的双手,哭笑不得:“好痒啊,快放我下去!”
冯魄抓得一松一紧,还转了两个圈,明摆着是逗她:“你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哎呀……”
冯魄坏笑着,指尖挠了一挠,季允夕毫无还手之力,她肩头一抖,浑身不由得晃个不停,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
季允夕只得求饶:“我求你了!哈……快放我下去!”
冯魄大笑着将她放下去,道:“你个怕痒的,服输了吧?”
季允夕捂着腰,还没缓过来:“我找你是有正事儿!”
“什么事儿啊?说来听听。”冯魄模仿着季允夕,叉起腰。
“今夜,我们兵分两路……”
而此时,杨焊清立于沙盘之前,手中乩笔如同游鱼一般穿梭于各式地形之间。
“主帅。”杨焊清开口。
虞弓坐在一旁:“嗯。”
“我枳军粮食尽毁,可借此假意撤兵,沿着龙肠道……”杨焊清手中乩笔一指。
龙肠道是许国南方的中心之路,起点为烬沙关,终点为龙口,道路较为笔直宽阔,适宜行军。最初烬沙关之战,许军便是从此道路撤退。
虞弓仿佛顿悟一般,忽然站起:“本帅知道了!假意撤兵,实则埋伏,便可将许军一网打尽!”
杨焊清想:浅尝辄止。
“的确,主帅可真是聪明绝顶,不过微臣略有补充……”杨焊清指着沙盘,冲龙肠道偏南一处插上小黑旗,“我军三面环守此处,只留正对龙口那面供许军进入。许军顺道南下,便会正中埋伏,但……”
杨焊清又在那面小黑旗东北角与西北角,各插上一面小黑旗。
“但倘若,许军识破我军计划,便不会只是顺道南下,而会窥围绕击,使得我军措手不及。”杨焊清解释一番,“于是乎,我军需采用三角伏击之策。
“于龙肠道南面设一正哨,东北、西北两翼各置一哨,三处成犄角之势。
“敌军若沿龙肠道南下,必入我正面防区;若分兵绕袭,无论东走西窜,皆陷两翼夹击。
“两翼哨位须开口对龙肠道设防,纵使敌军斜向东南或西南突围,亦有伏兵隐于侧路。
“譬如敌趋东南时,东、南两路伏兵暂按兵不动,待其深入后迅疾合围。
“前阵固守封堵,后队移形换位,断其归途。
“待合围已成,各哨人马速向敌迫近,虽驰援需时,然敌已入死地,可围而困之,待大军聚歼。
“此策攻守兼备,万无一失。”
虞弓想:这是略有补充?
而许军那边,季允夕与冯魄于营帐之中商议对策。
“枳军撤兵,颇有蹊跷,虽然可能是我多虑,可即便枳军是真的撤兵了,我军扑了个空,对我军也没有损失,但如若是有埋伏,便不得不防。”季允夕先解释了一句。
“当然,你有什么对策、要我做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冯魄心直口快。
季允夕指着沙盘上已经标好的两条路线:“倘若枳军想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那我们也如此……”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夜幕降临。
撤退的枳军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枳军撤退之后,龙口前空无一人。冯魄领着快枪游骑队,大摇大摆地出了龙口。
蹲守在附近的枳兵,压低声音:“快去汇报杨参议,许兵出洞了。”
“是。”那枳兵刚直起身,后颈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前头正蹲着发令的枳兵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人猛地一拧,骨头断裂的闷响在夜里格外清楚。
后一具尸体圆睁的眼里还凝着没散的惊惶,就在它缓缓落下的那一瞬间,漆黑的夜幕中露出一双鹰眼。
目光冷静得几近残酷,没有半点波澜,夜比起它都逊色几分,直刺人的灵魂。
“走。”季允夕就在他身后。
虞踶令:“是。”
此时,山脉北面,黄毛破防:“周六那小子,凭什么又被叫走了?”
七爷认真:“也许是他能力强呢?”
黄毛没有理会,而是小声嘟囔:“一点儿也不给旁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