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虞踶令先是躲在岩石上,俯视着枳军,那杨焊清冒过几次头,不过很快便又回到营帐之中。
寒风呼啸着卷过岩石的棱角,发出尖锐的咆哮,虞踶令屏气敛声,似乎关于他的一切,都被秋风吹走。
夜幕降临,虞踶令下了山,混入草丛之中,却不料一阵呜咽声。虞踶令寻声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只着汗衫的枳国士兵,就在他后方不远处,呢喃着要爬起来。
虞踶令见状,缓缓提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待那人半起身,虞踶令便一刀砍死了他。
虞踶令扯了几把杂草扔在那具尸体之上,便伏着身子继续前进。
风将杂草吹打在他身上,好几次差点戳进他眼睛里,虞踶令: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虞踶令事先看好一处隐蔽之地,趁巡逻的枳兵刚从他面前经过,他便伏低身子一个冲刺,成功进入枳军驻扎地。
虞踶令躲在两营帐之间,面朝一营帐,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仿佛在竖耳洞听。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右后边传来,他便警惕地向左挪步,再迅速躲入后边那营帐左侧。
果然有人从那两营帐旁经过,脚步声渐行渐远,虞踶令又躲了回去。
洞听一番,四下安静了起来,虞踶令便开始向目标而去。
这周围是枳兵的营帐,此时,枳兵都已歇下,这一片只有巡逻之人,而且比较昏暗,的确适合杀手潜行。
虞踶令早在岩石之上时,便已规划好路线,他穿梭在营帐之间,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
直到靠近将领营帐这边,巡逻之人明显增多,但此时将领都在营帐之中,营帐灯火通明,虞踶令便寻了一处藏身之地,等着他们熄灯。
而此时,岩石之上有一双眼睛盯着虞踶令的一举一动,想:很会藏啊。
半个时辰之后,几名将领与杨焊清从一营帐之中出来,告别了几句便各自分离。
很快,所有营帐都熄了油灯。虞踶令便冲着目标营帐潜行,风过不留痕。
他到达目标营帐门帘前,掀帘而入,只见一人如同门神一般立在他面前。
那人便是汪将军,他手持长剑,一见到虞踶令便摆好攻击的架势,长须飘飘,凶神恶煞。
虞踶令想:这文人好大的门面。
两人僵持了几瞬,虞踶令缓缓退了一步,忽然一个转身出了帘子,紧接着没入黑暗。
汪将军冲了出去,却见四下无人,他心已提到嗓子眼,将剑挡在身前,缓步前行。
而此时,岩石之上那双眼睛,隐约看到虞踶令就躲在刚才那营帐旁边,汪将军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愣是没有发现他。
虞踶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汪将军身后,一刀锁喉。
岩石之上那双眼睛目光锐利:很会偷袭啊。
虞踶令又进入刚才那营帐,他踏入第一步便察觉:这营帐之中已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瞥了一眼床上,果然无人。
忽然,一剑破空而至,虞踶令举刀相挡。
那人在帘外,帘子被他一剑划破,那人是余将军。
虞踶令:怎么又来一个?
虞踶令步步紧逼,刀刀透着煞气,每一刀都要置他于死地。
岩石之上那双眼睛:藏得很深啊,你跟我比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刀光剑影闪烁,虞踶令给下余将军致命一击时,忽然又一道剑光,虞踶令被格挡开来,只见那人一身青衣,是目标人物杨焊清。
虞踶令: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杨焊清挡在余将军身前,举剑之姿倒不像一个书生。
虞踶令刀刀紧逼,似要快些结束这场暗杀,可天不遂人愿,周围几间营帐忽然冒出十几个人,将虞踶令团团围住。
岩石之上那双眼睛一晃,那人站起身来,一袭紫衣。
虞踶令与十几个人混打起来,他身姿灵活,未受一分伤,反倒刀了几个枳国士兵。
可那些枳国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步步紧逼,将虞踶令的去路挡得水泄不通。
突然一刀近身,另一刀又至,虞踶令无奈之下一个旋步。
虞踶令这一动作被岩石之上那人看在眼里,她瞳孔震动,握紧拳头:果然,那晚来刺杀冯魄的,不一定是邵亦穆,还有可能是你,周六。
她的身影消失在岩石之上。
虞踶令连续几个旋步,这旋步也称“无影步”,就是可以使人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正当枳国士兵眼花缭乱之时,余将军大喊了一声:“刺客跑了!你们都是饭桶吗?”
杨焊清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汪将军尸体,目光冷淡,随即进入了营帐。
余将军一声令下:“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
那十几人立马追了过去,虽然他们已经找不到刺客的身影了。
余将军转身,进入了杨焊清的营帐。
杨焊清开口:“余将军有勇有谋,我定会在主帅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余将军恭恭敬敬:“那便谢过杨参议了。杨参议替我除掉政敌,又护我性命,此后,我定当以杨参议马首是瞻!”
“此言差矣。”杨焊清面容清秀,微微动唇,目光深邃地望着案上的地图。
余将军心头震了一震:难道我说错话了?
“汪将军是被刺客所害,与我何干?”杨焊清道,语气平静。
余将军立马心领神会,鞠了两躬,赔笑道:“当然,当然。”
话说虞踶令跑着跑着,又躲入一处。
可枳军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打斗声惊醒,纷纷出了营帐,到处都是人,虞踶令插翅难逃,只得一直躲在一个地方,等着躁动平息。
他忽然想起:我不是穿着枳兵的衣裳吗?
刚才刺杀时连月光都没有,虞踶令都没有看清那些枳国士兵的脸,估计他们也不知道虞踶令长什么样。
现在四处都太混乱了,虞踶令无论躲在哪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他不如直接混入枳兵之中。
想罢,虞踶令将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忽然一个人对虞踶令道:“我好像见过你。”
虞踶令心头一惊,握刀的手紧了几分。
那人接着道:“你身上这股气味,我之前闻到过。”
虞踶令闪过一个念头:我应该怎样回答他才能不暴露身份?
之前在许国营帐,如果有人说十爷脚臭,十爷就会说……
“你他娘才脚臭!”虞踶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缓过神来,他自己都震惊了。
那人心想:这人脾气真臭,简直跟他身上一样。
“对对对,你……不臭。”那人躲开。
虞踶令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十几个人从虞踶令面前经过,愣是没有发现他。
“闹腾什么?全部滚回营帐里去!别碍着抓刺客!”忽然传来一声粗暴的命令,吓得枳国士兵匆忙进入营帐。
场面又陷入混乱,虞踶令见那十几个人已经走远,趁乱出了枳军驻扎地。
山脚下,月光隐隐,寒风吹动杂草,“沙沙”作响,静谧。
“周六。”一声女声裹着寒风拂过他的耳尖,那声音很平静,很温和,与刺骨的寒风格格不入。
虞踶令回过头,只见那是季允夕,她睁着一双翘尾朱雀眼,神情自若,没有半分责怪。
虞踶令愣在了原地。
“跟我回去吧。”季允夕道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虞踶令没有动弹,半晌才开口:“我没有完成任务。”
“没关系。”季允夕轻飘飘一句话,又回过头,“快回去吧,外面冷。”
虞踶令愣了愣,寒风划过他的脸颊。
也是,她是主帅又不是雇主,而他,是她手下的兵,又不是杀手。
虞踶令跟了上去,一路上沉默寡言。
“那个杨焊清肯定能料到,会有人去刺杀他,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你没能杀死他,也不是你的错。”季允夕开口,语气比寒风温和,裹得人心暖暖的。
虞踶令回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杀死他。”
“经过这一次,那个杨焊清肯定会更加戒备,即便你能杀了他,你全身而退也会难上加难。”季允夕语气平和,异常冷静,“你要相信我,就算不靠刺杀这条路,我也能用其他办法打败他。”
虞踶令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他无数次地想要博取她的信任,可却忘了,信任是相互的。
他是一个杀手,信任别人无疑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可如果,不是以杀手的身份呢?如果只是以许国士兵的身份,季允夕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你觉得呢?”季允夕见他迟迟不回答,便问。
虞踶令缓过身来,少许,吞吞吐吐地回答:“我……相信……你。”
“好!”季允夕笃定似的回答了一声。
到了主帅所在的那片空地上,虞踶令道:“那我回去了。”
“去吧,外边太冷了,我也要进去了。”季允夕打了个寒颤,进入营帐。
虞踶令目送她离去的背影,衣角于寒风中颤抖。
季允夕进入营帐,她其实并没有指望周六能杀死杨焊清,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试探他在危机时刻会不会使出旋步。
并且从周六刺杀的整个过程来看,他展现出一种老手的熟练和狠辣,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