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公主孜孜不倦、为民效力?不过是站在这处高地上,能纵观全局罢了。”徐依幻微微开口,眸中光影不变。
“这处高地的确是个好地方。”季允夕道,仿佛在说:你要是把这个地方卖了,我可真是必死无疑呢。
不过,季允夕既然敢带她来,就必然有应对之策。
“公主晚上休息好了?”徐依幻问,油灯关下,她目光很平静,丝毫瞧不出破绽。
“还好,睡不着。”季允夕眯了眯眼睛,她真的很累,不是装的。
“我也是。”徐依幻语气平静。
你也是个大头鬼啊你!
我看你这副姿态能坚持多久?
季允夕微微一笑:“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公主慢走。”徐依幻开口,丝毫没有送她的意思,当然,她就住在隔壁营帐,也没必要送。
季允夕掀开帘子出去了。
寒风刺骨,帘子掀开的那一瞬间,又引得徐依幻案上的油灯一暗。
少许,一阵鼓声。
“天快亮了,快起来!”这是教头的呐喊声。
士兵营帐驻扎在缺口两侧山体的隐蔽处,鼓声可以传得很远很远,使士兵们都听见。
这几日,士兵也起得很早。
所有人又开始忙活。
季允夕也没有闲着,她走遍山脉各处,处处视察,处处指点,处处调整。
又一个傍晚。
她走在山上,寒风呼啸,她的状态十分疲倦,忽然身子一个倾斜,一个人扶住她。
很模糊又昏暗,第一眼她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
她第一反应是陆傲君,不过此时,陆傲君不在这儿。
下一个刹那,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她甚至认为那可能是一个教头或者一个普通士兵,就是没有想过,那竟然是——徐依幻。
“周五?”季允夕连忙站稳,“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也想像您一样到处看看呀。”徐依幻微微一笑,璀璨若星辰。
“原来如此。”季允夕也回了一笑。
恍惚间,她差点儿就要问出口:你不会想逃吧?
“公主晚上要好好休息哦。”徐依幻眉眼弯弯,即使面上没有丝毫粉黛,也照样好看。
“好。”季允夕微微笑了一下,回应了一声。
“我扶您回营帐?”徐依幻道。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做你自己的事去吧。”季允夕微笑着回绝。
“这个时辰,我也该回营帐了。”徐依幻道。
“同路便一起吧。”季允夕道。
途中,两人皆没什么破绽,走得很自然。
两人各自回了营帐之后,季允夕坐在案前统筹军务都很不踏实。
那个周五也回了营帐?
难道她已经将情报送出去了?
她不可能直接接触到枳军,除非,军中还有其他细作,已经接到了她的情报。
季允夕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营帐。
寒风刺骨,徐依幻营帐还亮着。
季允夕又去敲响了她的帘子。
同样的话术,季允夕进了去,只见案前那位贤才还在写写画画。
季允夕很自然地坐了过去,只见那张图纸还是原来那张。
季允夕第一反应并不是周五没有传递情报,而是她故作姿态,眼前这张纸是她装样子骗人的,实则画了另一张已经传递出去。
好就好在这空地上还有几名放哨的士兵,纵观全局,自然不会让漏网之鱼跑出龙口去传递情报。
当然,还顺便监视徐依幻。
不过,季允夕的原话是:“照看好周五,她要下山的话,看紧些,莫让她陷入了危险,当然,还有那个毛毛。”
大概这军中,除了季允夕,再无第二人怀疑她俩,可能是由于周五是季允夕亲自招收入军的吧?
不过这一招,本来就叫作:请君入瓮,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少许,季允夕出了营帐,问放哨的士兵,关心的口吻:“今日,周贤才去了哪儿?”
“她就到处走了一圈。”士兵回答。
“那她与哪些教头或者士兵交流了呢?”季允夕问。
士兵:“她没跟别人讲话。”
“对了,这空地上真的可以看到龙口的每个地方吗?会不会有什么隐蔽之处看不到呢?”季允夕转移了个话题。
“目前没发现啥地方是这里看不到的。”那士兵道。
“那周五肯定一直在你们的视野中吧?”季允夕问。
“是啊,她穿的红衣裳也挺明显的。”士兵回答。
“原来如此,我可真放心不下她。”季允夕一笑。
士兵:“公主别担心,俺一定会替你看好她的!”
“好样的,辛苦你了。”季允夕又一笑。
这些放哨的士兵都是些老兵的儿女,倒没什么可疑的。
当然,黄毛不在这儿,他是骑兵,而龙口这边没有骑兵。
黄毛、虞踶令等人都在黄吉麾下,他们一直都是由黄吉领队的。
现如今,他们在许枳之战第一战场——烬沙关。
黄吉麾下有步兵一千二百人,铁浮屠五百骑。
龙眼这个代号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烬沙关是离枳国最近的地方,他们也将第一个看到枳军的到来。
届时,还要派人去龙口通风报信。
虽说龙口站得高望得远,可万一枳军到达时天昏地暗,或者迷雾横行呢?
总之,看情况再说吧。
话说黄吉麾下,兵力分布已安排妥当。
烬沙关埋伏着步兵八百人,分守东、南、西三面城墙,东面主攻方向四百人,配火铳五十支、滚石与擂木各二百具。剩余四百人驻瓮城充当后备队,留在城内。
铁浮屠二百骑隐蔽于距关墙三里的北侧沙丘背坡,每日夜间由后备队补给水料。
剩余三百铁浮屠隐蔽于城门西侧沙谷,负责袭扰敌军后勤并作为巷战后备队。
黄毛与虞踶令便被分配在铁浮屠二百骑中。
他们只求能将敌军在烬沙关拖得久一些,而恰巧,枳国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行军途中,杨焊清常盯着沙盘,苦苦冥想。
他一有计谋便立马向王大奋汇报——虽说王大奋常对他爱搭不理,但王大奋也并无更好的计谋,便常依他。
在烬沙关多耗些时日,对枳国又有何好处呢?
答案很简单。
枳国只是佯攻烬沙关,而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通过骨蚀关先行一步占领龙口。
如若烬沙关一战时日太短,那枳军还没有到达骨蚀关,许军便逃往龙口,枳军计划就会失败。
按正常时日计算,一路枳军打响烬沙关一战之后,另一路枳军要再过七日才能到达骨蚀关。
所以,烬沙关一战必须要持续七日以上。
王大奋闻此计谋只是微微一笑。
而“克许大将军”虞弓知晓之后便赞不绝口,立即决定采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枳军此等计谋正巧中了许军下怀。
季允夕虽不知道枳军也想在烬沙关拖延时间,但她交代黄吉:“一定要在烬沙关拖延足够七日,七日之后找时机撤退。”
话说骨蚀关是许国最冷之地,虞踶令听闻此处时甚至在想,究竟是那骨蚀关更冷,还是枳国极冷之地寒质院更冷?
龙口内侧后方二里处的隐蔽高地,季允夕算了一算,紧张溢上心头:“还有三日。”
三日。
白驹过隙。
这三日,双方都在准备着。
“准备,估计枳国那些绿鬼今夜就要到了。”
烬沙关一个低沉却充满命令性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空中。
而此时,枳国主帅虞弓与诸位爱卿处于帷幄之中,不必亲上战场,应了那句“运筹帷幄之中”,至于能不能“决胜千里之外”,还尚未可知……
枳国的战鼓响了。
“咚——咚——”
惊破万般死寂。
陈志见远处城池与烬沙关没有动静,笑嘻嘻:“许国蛮人不会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杨焊清眉头紧蹙,那是他身为编修官的直觉:“不对劲。”
“怎么了?”陈志还没反应过来。
那哪里是什么吓得不敢出来?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已经埋伏好了吧?
可战鼓已响……
不如将计就计?
几乎一刹那的念头,杨焊清冲一待命的士兵道:“去告知汪将军,停止前进,明日天亮再开战。”
又冲另一待命士兵:“告知余将军,提高警惕,骨蚀关没那么好攻取,小心埋伏。”
汪将军是领队去佯攻烬沙关之人,余将军是领队去攻取骨蚀关之人。
“是。”两士兵去了。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
黄吉立于东城箭楼,眼眸如同一月的冰蚕,她纵观全局,目光扫过处处,不是枳兵,就是许军。
鼓声将北面的天地震得发抖,尘土飞扬。
半夜三更,鼓声在辽阔的空气中,无限回荡。
黄吉:“派人去通知公主,枳军已到。”
“是。”一教头回答,转身便去派任务。
“轰——!”
那是铁火炮之声。
战争要开启了吗?!
全军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可一声炮响之后,关外复归沉寂,只闻枳军扎营的嘈杂之声。
许军心却还悬着。
黄吉凭借许玉之战的经验,一眼看穿:想让我们一直警觉,耗到天亮?
没那么容易!
“传令全军轮休。”黄吉应对自若,面上从容。
这点小场面,她还是见过的。
她深知,真正的血战,必在破晓。
黄毛此时在队伍中跃跃欲试:“咋还没打起来?小爷我要大展身手了!”
虞踶令:“等着吧。”
七爷:“我娘还在城里呢,绝不能让枳军打进去!”
黄吉身为老兵当然熬得住,可新兵蛋子就不一定了……
这将是最难熬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