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春申俊出生了。
产房外,春秋装焦急踱步。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一声微弱的啼哭传来,不像婴儿,倒像受伤的猫。护士抱出婴儿,脸青紫,嘴唇发乌,浑身抽搐。医生紧急抢救,氧气罩、心电监护,整整四十分钟,才让那微弱的呼吸稳定下来。
取名“申俊”,意为“申城之俊才”。父母盼他逆天改命,能如上海那般繁华,光耀门楣。
可命运,早已写好。
一岁那年,张春华喂他吃西瓜。夏日炎炎,她切了一块红瓤瓜,刚递到孩子嘴边,春申俊一把抢过,整块塞进嘴里,狂啃冰凉瓜肉。当晚,他腹痛如绞,哭声凄厉,高烧40度,送医诊断为急性肠梗阻,需立即手术。
住院三十八天,花费八万三千元。医保拒赔:“非本地户籍,且未缴满五年。”
春秋装变卖祖传玉佩,那是他祖父留下的和田玉,温润如脂,他从小戴到大。张春华典当嫁妆金镯,那是母亲一针一线缝进嫁妆的,重三两,纯金。家底掏空。
孩子出院,却落下慢性肠炎,每月药费三千,雷打不动。医生说:“这病,要伴他一生。饮食稍有不慎,便腹痛腹泻,严重时需住院。”
上小学,春申俊成了“问题儿童”。
他驼背,眼神涣散,说话颠三倒四。老师教拼音,他突然举手:“老师,你头上有乌鸦。”全班哄笑。老师检查,头顶空无一物。放学后,他拉住张春华的手:“妈妈,昨晚我梦见你死了,躺在棺材里,脸发黑。”张春华吓得整夜未眠。
他常与同学打架。一次,为抢一支铅笔,他扑上去咬人,反被推倒,鼻梁骨折。另一次,争座位,被人推下楼梯,耳膜穿孔。再有一次,体育课,他无故踹人,对方家长怒而反击,他手臂脱臼。
每次,春秋装和张春华都得登门道歉、赔钱、送礼。
“对不起,我们没教好孩子。”
“医药费我们出,您放心。”
邻居摇头:“这孩子,不是来读书的,是来——耗家的。”
老师私下对校长说:“他八字带煞,眼神阴沉,像被什么东西附着。他不是来学知识的,是来讨债的。”
初中,他迷上手游。
放学不归,躲下水道、楼梯间,一打就是通宵。张春华举着手电,满城找他。夜深人静,她走过废弃工地,听见微弱的按键声,循声而去,发现儿子蜷缩在水泥管里,屏幕幽光照亮他浮肿的脸。
“申俊!回家吃饭!”她喊。
他头也不抬,手指飞快:“滚!老娘们,别烦我!”
春秋装怒极,一巴掌扇过去。春申俊瞪他,眼神如刀:“你算什么东西?被公司开了,还敢打我?你就是个废物!”
父子反目。
中考落榜,只能上私立高中。学费一年六万,三年十八万。春秋装咬牙支付,背下十五万贷款。他白天送快递,夜里开网约车,每天睡不到五小时。张春华去超市做理货员,手指被冻疮裂开,仍坚持上架。
大学,他只过三本线。父母凑钱供他上民办院校。他日日泡网吧,吃外卖,打游戏,体重飙到200斤。春秋装断供生活费:“你成年了,自己挣!”
张春华却偷偷塞钱:“孩子还小,别饿着他。”每月两千,从买菜钱里抠。她自己吃剩饭,馒头就咸菜,省下钱来。
四年过去,毕业即失业。他加入“星际互娱”传销组织,被诱骗至云南边境,关在铁皮屋里,手机没收,每日洗脑。头目说:“拉够十人,你就能回国。”
春秋装倾家荡产,花两万买路钱,托人把他救回。他回家第一句话:“爸,给我五千,我要充游戏。”
春秋装看着这个二百斤的巨婴,心死如灰。他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再未归来。
信上写:
“春华,我走了。这不是家,是坟墓。那孩子,吃的是我的命,喝的是你的血。我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