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右手还按在琴弦上,血一滴一滴往下掉。阿渔靠在他怀里,刚才那个“东”字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她的呼吸很轻,几乎感觉不到。
金链绕在战船上,但光已经变弱了。第一根链子中间裂开,第二根也开始出现裂缝。他能感觉到骨琴在发抖,琴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快要碎了。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了。
但他不能放手。
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肉翻了出来,血一直流。他咬紧牙,把更多的灵力送进琴里。焚天骨狱最后的力量从身体里冲出来,灌进骨琴。金链突然亮了一下,重新收紧,战船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金属被扭曲。
敖烈站在船头,眼神变了。
他看出来了——陈默快不行了。
就在这一瞬间,三根金链一起断了!
链子断裂时,海面炸起三根水柱。断掉的链子像死蛇一样垂进水里。战船猛地晃动,然后加速,直冲石台。
陈默瞳孔一缩。
他来不及弹琴,也来不及逃。风在耳边呼啸,敖烈举起沧海戟,身上龙气暴涨。那把长戟被狠狠扔出,划破空气,戟尖所过之处,海水被劈开,出现一条百丈深的沟,直冲石台而来!
陈默一把抱住阿渔,翻身跳进那条沟里。
身体快速下坠,耳边只有风声和水流撕裂的声音。他拼命扭转身子,用自己的背撞向岩壁,护住阿渔的头。骨头撞上岩石,发出闷响,旧伤全裂开了。
他忍着痛,顺着岩壁滑下去,最后落到沟底。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水在逆时针转,中心黑得像墨,像是通向海底深处。吸力很强,刚落地就被往中间拉。他紧紧抱着阿渔,不让水流把她卷走。
他立刻召出骸骨屏障。
白色的骨头墙从地面升起,挡住几股冲来的水流。但只撑了两下,一块突出的石头就刺穿了屏障一角,骨头碎片飞溅,擦过他的脸。
他抬手擦掉脸上的血。
阿渔的脸更白了,嘴唇几乎没有颜色。她耳后的鳞鳍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他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背靠着岩壁,勉强站稳。
漩涡转得越来越快。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把龙女交出来……”
这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带着摩擦声。陈默抬头,看见黑暗中有两个影子慢慢成形。
是眼睛。
不是普通的光点,而是像能吞掉光的黑洞。它们一出现,周围的水流都停了一下。
他知道是谁来了。
邪尊。
但这不是真身,可能是投影,或者是残留的意识。他已经没空去确认。一股巨大的压力压下来,像整片海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
骸骨屏障发出咔咔声,又裂了一道缝。
他低头看怀里的阿渔,手指摸她的手腕。脉搏很弱,但还在跳。他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贴着胸口取暖。
头顶的漩涡中心开始下沉。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要把他们拉进去。他靠着岩壁慢慢移动,想躲开中心的吸力。可每走一步,肋骨就像刀割一样疼。
他记得苏弦说过,第二枚骨戒在东方。
但现在,没有天,没有海面,只有旋转的黑水和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
“你逃不掉。”声音又响起来,“她注定死于情劫,你也只能看着。”
陈默没说话。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很坚定。左手抓紧阿渔的肩膀,右手撑地,用力站起来。
腿在抖,但他站住了。
他一步步走向漩涡边缘,想找块结实的地方站住。可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抱着阿渔一起被卷向中心。
骸骨屏障碎了。
最后一块骨头被打成粉末。
他用身体护住阿渔,任水流打在身上。脸上、背上都是伤,血混着海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腥。
那双眼睛更清楚了。
它们停在黑暗里,冷冷地看着他。
他忽然想起渔村那一夜,月蚀落下时,老槐树下的影子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时村里人都说他是灾星,要赶他走。
现在,没人再赶他了。
他自己走进了绝路。
可他不后悔。
他把阿渔抱得更紧,下巴轻轻碰她的额头,在心里说:再撑一会。
漩涡突然转得更快。
四周的岩壁开始塌,石头被卷进中心。一股大力从下面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等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疼痛变得遥远,耳朵嗡嗡响。但他还清醒,一只手一直没松开阿渔。
骸骨屏障再也召不出来。
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水流像刀一样割他的背,衣服破了,皮肉翻了起来。他咬着牙,一步一步逆着水流走,哪怕只能挪半寸。
那双眼睛忽然动了。
它们缓缓下沉,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但声音还在。
“你以为你在救她?你只是在把她送进祭坛。”
陈默停下。
他喘着气,低头看阿渔。她的眼皮轻轻抖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
他没理那声音,转身面向漩涡边的岩壁,用指甲在石头上划了一道。
这是记号。
如果还能回去,他要找到这条路。
他抱起阿渔,不再对抗漩涡,而是顺着它的力,主动跳进中心的黑洞。
下坠得更快了。
四周全是黑水,分不清上下。他只能紧紧抱着她,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撞到了东西。
是平的,很硬。
他勉强睁眼。
地上铺着黑色石砖,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远处有一扇门,门上插着一枚戒指。
金色的。
形状和他手里那枚一模一样。
他想爬过去。
但手脚像被钉住,动不了。阿渔还在他怀里,体温比之前更低了。
那扇门慢慢开了一条缝。
里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出来了。
陈默抬起手,想去摸剑匣。
可斩虚剑不在身上。
他记得,剑最后插在骨琴上,用来稳住平台。现在琴也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影子落在地上。
不像人。
太高,太瘦,肩上好像挂着东西。
陈默用尽力气,把阿渔往身后拉了拉。
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一只手,慢慢伸向阿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