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手还抓着他的衣服,嘴里轻轻说了个“别”字。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陈默站在海边的黑石头上,脚底能感觉到海水传来的凉意。他没动,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她嘴角还在流血。他把怀里的断琴往她胸口贴了贴,又用八骨戒抵住她的心口。
戒指还有点温。
他知道不能停。可如果再往前走一步,可能就再也救不了她了。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味和铁锈味。远处的浪打在石头上,声音很闷。他抬起左臂,手臂上全是白骨,手指一动就会发出摩擦的声音;右腿只剩一半,靠腰上的骨链吊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咬了一下舌头。
疼让他清醒。脑子里又想起那些画面——柳菁被绑上祭坛时回头看他,阿渔被黑雾拖走时喊他的名字,村里的孩子朝他扔石头……这些事一直都在他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
脚下的海水突然不动了。
水面结了一层黑霜,像凝固的血。一个声音钻进他耳朵里,不是外面来的,是从他脑子里长出来的:
“你杀了他……可你的痛,是我的养料。”
陈默猛地抬头。
前面的空气裂开一道缝,不像以前那样自然裂开,这一道像是被人用刀划的,边上不断滴下黑色液体。一个影子慢慢从里面出来,先露出肩膀,然后是胸口,最后是头。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漩涡,连光掉进去都会消失。它站在空中,天一下子变暗了。海浪停了,风也没了,只有它的声音响着,像金属刮过石头。
“我等了很久。”它说,“等你们自相残杀,等你们害怕到极点。”
陈默手一紧,铁链从剑匣里弹出,缠在手臂上。他感觉体内的骨纹在烧,不是热,而是像有虫在咬他的骨头。八骨戒发烫,贴着皮肤的地方冒出了青烟。
他没有后退。
身后突然“啪”一声。
焚天骨狱的影子炸了出来,黑色火焰冲上天空,照亮整个海岸。火 spreading 很远,海水开始沸腾,黑冰一块块炸开。他挺直身子,哪怕腿快撑不住了,也没有弯下半分。
“我的骨狱。”他开口,声音沙哑,“不给你。”
邪尊笑了。不是嘴在笑,是整个空间都在抖。
它抬手,空中出现一幅幅画面。
枯河村的孩子围着他扔石头,他蹲在地上不动。丹阁的地火室里,一群弟子拿着武器围他,骂他是灾星。柳菁站在祭坛上,最后一眼看向他,嘴唇动了动。阿渔在龙宫外被触手卷走,回头喊他的名字,声音却被撕碎。
每一幕都在烧他的心。
更可怕的是,画里的他变了——他跪下了,低下了头,变成一个影子,慢慢爬向邪尊脚下。
“这就是你。”邪尊说,“你怕他们死,怕自己弱,怕逃不出命运。可你越怕,我就越强。”
陈默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火焰晃了一下,一角灭了。
他喘着气,头上全是汗。骨头里的虫咬感越来越重,左眼胀得厉害,骨纹好像要破皮而出。
这时,背上的她动了。
苏弦睁开了眼。
她看不见,但知道他在崩溃边缘。她摸到怀里的断弦,用指尖一划,割破了手。血滴在弦上,她开始哼歌。
没有声音的歌。
但直接进了陈默的脑海。
《安魂曲》。
第一个音落下,他脑中的幻象抖了一下;第二个音响起,那个爬行的影子停住了;第三个音出来,柳菁的身影回来了,她说:“活下去……打破宿命……”
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再躲那些记忆。他让它们全涌进来——所有的痛,所有死去的人,所有他没能救下的人。他承认自己害怕:怕失去苏弦,怕阿渔已经死了,怕到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还站着。
火焰不再乱窜,反而收了回来。百丈大火缩成一圈火墙,绕着他转,像门,像锁,像盾。
邪尊的影子被迫退了半步。
“我怕。”陈默说,“但我还在走。”
火圈猛地撞向空中,轰的一声炸开,冲击波冲向四周。邪尊的身体晃了晃,眼里闪过一丝怒。
“你以为这就够了?”它声音冷了,“怕的还不止这些。”
它挥手,空中又出现画面。
这次是未来。
陈默站在一座白骨堆成的高塔上,脚下是倒下的同伴。他拿着斩虚剑,剑尖指着阿渔。她跪在地上,龙鳞掉了,满地是血。他开口说话,声音竟和邪尊一样:
“服从我,就能活。”
画里的他举起剑。
陈默心口剧痛,差点吐血。他想吼,想打碎这画面,但他知道这是假的。他也明白,如果他倒下,这一切可能会成真。
苏弦的琴音还在继续。
她已经没力气唱歌了,只能靠本能拨动断弦。血从她指尖流下,浸湿了断琴,顺着琴身滴进陈默的衣服。他能感觉到那点温热,像一根线,把他快要散掉的意识一点点拉回来。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左眼的骨纹变成了幽蓝色。
他抬手,铁链甩出去,钉进地面。八骨戒闪出金光,和火圈连成一条线。焚天骨狱不再是影子,它开始往下沉,扎进大地,像一座真正的牢狱正在形成。
邪尊的影子被挡在火圈外,再也进不来。
“你关不住我。”它说,“只要还有恐惧,我就会回来。”
陈默看着它,一句话也没说。
他背着苏弦,一步一步往前走。骨链在地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每走一步,火圈就推进一寸。海水干了,石头裂了,地上留下焦黑的脚印。
邪尊浮在裂缝前,紫瞳盯着他。
“你的恐惧……还没完。”
陈默停下。
他转头看向海面。东边的云后面,透出一点光。他知道,那边是龙宫遗址,是阿渔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抬起脚。
向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