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祥狠狠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喂，是刘副省长吗？我是组织部老马啊。”
马文祥的语气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文祥啊，什么事？”
“刘副省长，跟您汇报个事儿。”
马文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咱们省不是要搞那个青年干部培训班吗？陈书记特别重视，还专门从临海市请了个特邀顾问来指导工作。”
他特意在“指导”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哦？谁啊？”
“就是临海市那个周阳副市长，年轻有为，现在可是省里的红人。”
马文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味。
“不过啊，这位周市长好像对咱们组织部的本职工作不太感兴趣。”
“怎么说？”
“这不，今天一大早人就没影了。我派人一打听，嘿，您猜怎么着？”
马文祥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跑去临海市接洽一个什么香港来的大投资商了，据说项目还不小。培训班这边的工作，他是一点没过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马文祥立刻添油加醋：“刘副省长，我不是说招商引资不好。可这毕竟是组织部牵头的重点工作，是给咱们省培养后备人才的大事。他一个特邀顾问，把这当副业，一门心思去捞自己的政绩，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番话，句句诛心。
既点出了周阳“不务正业”，又暗示他只顾个人前途，完全没把省里的重点工作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随即挂断了电话。
马文祥放下话筒，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姓周的，你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在刘副省长那里，你这个“改革先锋”还能不能这么风光！
……
第二天下午，临海市一家格调雅致的茶楼包厢里。
周阳看着面前摆好的军棋棋盘，感觉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一场关乎百亿投资的谈判，开场白竟然是这红红绿绿的塑料棋子。
坐在他对面的李志华，穿着一身中式便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
他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
“周市长，请吧。”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周阳定了定神，拿起一枚棋子，稳稳地放在了兵站上。
他昨晚恶补了一夜，加上系统强化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虽然不敢说自己是高手，但至少规则和基本套路都了然于胸。
然而，李志华的下一步棋，直接让周阳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竟然直接动了军长，大摇大摆地摆在了铁路线上。
这是什么路数？
开局就把大子亮出来，不怕被炸弹直接端了老窝？
周阳内心疯狂吐槽：大哥，你这是下军棋还是斗兽棋啊？上来就王炸？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按部就班地布防，工兵探路，炸弹埋伏，稳扎稳打。
李志华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的棋风诡异至极，时而用一个师长去硬扛周阳的营长，时而又用一个不起眼的排长，在角落里走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路线。
最离谱的是，当中盘双方陷入胶着时，他竟然用自己的一个军长，毫不犹豫地换掉了周阳一个深入敌后的工兵！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
周阳彻底懵了。
军长换工兵？
杀鸡用牛刀？不，这简直是拿航母去撞渔船！
就算是小学生打着玩，也不会这么下吧？
他抬头看向李志华，对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操作不是他干的。
周阳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突然明白了。
李志华根本不是在下棋。
他是在用这种混乱、无序、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方式，来测试自己的反应。
他在看自己面对这种不合逻辑的局面时，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会自乱阵脚。
想通了这一点，周阳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不再去猜测李志华的下一步棋会多么离谱，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自己的棋盘上。
你打你的，我走我的。
任你狂风骤雨，我自岿然不动。
他的棋风从稳健转为坚韧，每一颗棋子都落得极有章法，构建起一道道看似松散却彼此呼应的防线。
一个小时后，棋盘上的棋子已经所剩无几。
周阳虽然损失惨重，但阵型未乱。
而李志华，虽然攻势凌厉，却始终无法突破周阳最后的核心防线。
“不下了，不下了。”
李志华突然摆了摆手，把棋子一推，“周市长，你这个人，太稳了，没意思。”
嘴上说着没意思，他眼中的欣赏却藏不住。
周阳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笑了笑，没有急着去谈深水港的项目，而是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李先生这棋风，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谁？”李志华来了兴趣。
“《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周阳看着李志华的眼睛，缓缓说道：“他说，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李志华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市长，竟然能说出这么江湖气的台词。
“同道中人啊！”
李志华哈哈大笑，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看来周市长也是港片爱好者。”
“谈不上爱好者，只是觉得那个年代的电影，有股劲儿。”
周阳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古朴的茶叶罐。
“光说不练假把式。李先生，相逢即是缘，我从老家带了点土特产，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他没有说这茶有多名贵，只是熟练地取出一套紫砂茶具，洗杯、温壶、投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种沉静的韵味。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茶香，混合着岁月独有的陈韵，瞬间弥漫了整个包厢。
李志华的鼻子动了动，眼神变了。
作为资深的普洱茶客，他只闻味道，就知道这茶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周阳将第一泡茶汤倒入公道杯，再分到两个小小的品茗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清澈透亮，宛如陈年的美酒。
“李先生，请。”
李志华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闻了闻香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他将茶汤一饮而尽，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啪！”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激动。
“好茶！”
李志华拍案叫绝，盯着周阳，眼神里满是震惊。
“这股子樟香和陈韵，没有五十年以上的树龄和顶级的仓储，根本出不来！周市长，你…你这是从哪里淘来的神仙宝贝？”
他喝了半辈子的普洱，走南闯北，自认为品遍了天下名茶，却从未喝过如此醇厚霸道，回甘又如此绵长悠远的生茶。
这一口下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味蕾都被激活了。
周阳只是淡然一笑：“就是家里长辈留下来的，我也喝不懂，就觉得味道还行。李先生喜欢就好。”
越是这么说，李志华心里越是震撼。
能把这种级别的“传家宝”拿出来待客，这位周市长的心胸和格局，远不是一般的官员可比。
一时间，他对周阳的好感度直接拉满。
这个年轻人，懂军棋背后的博弈，懂老港片里的情怀，更懂用一杯绝世好茶来沟通人心。
这哪里是个官员，分明是个知己！
包厢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李志华看周阳的眼神，已经像是看自己的子侄辈一样亲切。
周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切入正题，谈一谈深水港投资的时候。
李志华喝完杯中余茶，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收敛了起来。
他把茶杯轻轻放下，目光变得严肃而锐利，直直地看向周阳。
“周市长，棋也下了，茶也喝了。”
“你这个人，我认可。”
周阳心中一喜。
但李志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投资的事，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
包厢里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阳脸上的笑容也停住了。
“什么障碍？”
李志华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临海市，有人不欢迎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