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干翻了教育、文旅、信息、金融四个领域的“拦路虎”，周阳感觉整个临海市的政治生态，都肉眼可见地清澈了不少。
以前开会，总有那么几个老油条揣着明白装糊涂，打太极，和稀泥。
现在开会，风气焕然一新。
大家发言都抢着上干货，生怕被周副市长点名，问一句“你的数据支撑呢”，那就当场社死了。
临海官场，悄然流传起一句新的工作箴言：宁可跟市长汇报工作，别跟周阳讨论方案。
“市长，这是咱们市金融改革领导小组成立以来，第一周的工作简报。”
林小雨像只快乐的百灵鸟，把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周阳桌上。
“星云科技那几家高新企业，昨天已经拿到了临海银行批下来的第一笔‘知识产权质押贷款’！王总他们特意打电话来，说要给您送锦旗呢！”
周阳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系统仓库里，那套金光闪闪的【区域金融风险管理模型】，已经被他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这玩意儿，就像给他的大脑装了个金融领域的“天眼”，整个临海市的资金流向、资产质量、潜在风险，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张张实时更新的数据图。
听到林小雨的汇报，他缓缓睁开眼，脸上波澜不惊。
“锦旗就免了，让他们把精力放在技术研发上，那比什么都强。”
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很受用。
不错，企业家的满意度，也是系统积分的重要来源嘛。
产业、教育、文化、安全、金融……
一座现代化大都市的骨架、血肉、灵魂、安保和血脉系统，基本上都理顺了。
周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顶级的城市规划师，亲手搭建起了一座完美的模型。
现在，是时候进行最后的精修和打磨了。
他正准备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悠闲，脑海里，那许久未见的系统提示音，却突然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响了起来。
【叮！警告！检测到临海市【安澜街道】辖区内，出现持续性、聚集性【怨气】与【失望】负面情绪！】
【情绪强度：中等。影响范围：持续扩大。】
嗯？
周阳眉头一挑。
不是正面情绪风暴，而是负面情绪预警？
这系统，还有这功能？
【启动【负面情绪数据溯源】模块……】
【数据分析中……关键词词云生成完毕！】
周阳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
屏幕中央，是几个又大又黑的词：
“推诿扯皮”、“面子工程”、“乱收费”、“人浮于事”、“关系户”。
而在这些词的背后，一个名字被系统用红框高亮标注了出来。
【核心关联人物：孙涛，安澜街道办事处主任。】
【风险评估：该人物的行政行为，与辖区内超过73%的负面情绪有直接或间接关联。其主导的社区项目，存在严重的资金使用不透明风险。】
周阳的眼睛，眯了起来。
安澜街道？
他有印象，那是临海市的一个老城区，居住人口密集，基础设施相对陈旧，管理难度不小。
没想到，在高楼大厦日新月异的临海，还藏着这么一个“怨气集中营”。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自己这段时间，又是搞产业又是搞金融，都是在疏通上面的“千条线”。
可要是下面这“一根针”锈了、钝了，甚至歪了，那再好的政策，也穿不到老百姓身上去。
“看来，是时候去微服私访一下了。”
周阳心里有了计较。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雨，下午的会都帮我推了，就说我去基层做个调研。”
“好的市长。”
……
半小时后，周阳站在自己的衣帽间里，陷入了沉思。
放眼望去，一排排笔挺的西装、衬衫、一丝不苟的皮鞋。
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套适合“微服私访”的衣服。
最后，他才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件大学时买的连帽卫衣和一条牛仔裤，配上了一顶棒球帽。
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帅气的脸是挡不住了，但至少，那一身官气是没了。
活脱脱一个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帅气大学生。
完美。
周阳没让司机送，自己打了个车，直奔安澜街道。
出租车驶入老城区，窗外的景象，与光鲜亮丽的经济特区核心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道路变窄了，楼房变旧了，沿街的店铺也显得有些杂乱。
周阳付了钱下车，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
“安澜街道办事处”几个字，挂在门口，其中一个字的笔画还掉了一半。
他压了压帽檐，走了进去。
办事大厅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几个窗口的工作人员，有的在低头玩手机，有的在聚在一起闲聊，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周中装作一个来办事的居民，在各个窗口前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挂着“社区服务”牌子的窗口前。
窗口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剧，嘴角还挂着姨母笑。
“您好，请问一下。”周阳礼貌地敲了敲桌子。
那大姐抬起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干嘛？”
“我想咨询一下，我们小区想申请安装一批电动车充电桩，需要走什么流程？”周阳问道。
“充电桩？”大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那么麻烦的事，谁给你搞？”
她从抽屉里随手抽出一张表格，扔了出来。
“喏，先填表，填完了去你们社区盖章，再去物业公司盖章，再去消防队盖章，再去电业局盖章……章都盖齐了，再拿回来。”
周阳看着那张密密麻麻，至少有十几个空格和盖章处的表格，嘴角抽了抽。
我靠。
装个充电桩，得先凑齐七颗龙珠是吧？
“大姐，这流程也太复杂了吧？有没有什么简便点的办法？”周阳故作苦恼地问道。
“嫌复杂就别装！”大姐白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向了她的电视剧，“下一个！”
周阳：“……”
他拿着那张“龙珠召唤图”，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大厅的公告栏，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贴着一张“安澜街道第三季度社区文化活动经费使用公示”。
周阳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迎中秋，邻里和’茶话会，费用：8000元。”
“‘关爱老人，健康讲座’活动，费用：元。”
“‘社区消防安全知识竞赛’，费用：元。”
……
一连串的项目，总金额加起来，一个季度就花了十几万。
周阳看着这些数字，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
他走出办事处，在大厅外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乘凉的老大爷老太太。
周阳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大爷大妈，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小伙子，啥事啊？”一个老大爷很热情。
“我刚才看公告栏，说咱们街道搞了个什么‘茶话会’，花了八千块，那场面肯定很大吧？”周阳装作羡慕地问道。
“茶话会？”几个老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那个热情的大爷想了起来：“哦……你说的是上个月那次吧？”
“哪有什么茶话会！就是孙主任把大家叫到院子里，讲了十分钟话，然后每人发了一小袋瓜子，就让我们回去了！”
一小袋瓜子？
周阳差点没笑出声。
价值八千块的瓜子，您这瓜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瓜子皮是金子做的？
“那那个健康讲座呢？一万二呢，肯定请了大专家吧？”周阳又问。
“嗨！别提了！”一个大妈抢着说道，“就街道卫生站那个小王，给我们念了一遍高血压防治手册，一人发了一瓶矿泉水。我听得都快睡着了！”
周阳点了点头，心里的那张图谱，越来越清晰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大摇大摆地停在了办事处的门口。
一个挺着啤酒肚，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安澜街道办主任，孙涛。
他刚下车，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大爷就急匆匆地凑了上去，满脸焦急。
“孙主任！孙主任！我们那栋楼的下水道又堵了！污水都漫到一楼了！您快给想想办法吧！”
孙涛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退后了两步，仿佛怕那大爷身上的味儿沾到自己。
“又是下水道？怎么就你们那栋楼事儿多？”
“天天堵，天天堵，财政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报上去了，等着吧！”
说完，理都不理那个急得快哭出来的大爷，径直走进了办公楼。
周阳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那不是灰尘。
那是这个老旧街区里，积攒了许久的民怨。
他拿出手机，没有打给纪委，也没有打给市长。
他拨通了市审计局局长的电话。
“喂，老张，是我，周阳。”
电话那头，审计局长老张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周市长！您有什么指示？”
周阳看着那栋灰扑扑的小楼，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请你们，来安澜街道坐一坐。”
“我怀疑，这里的账本，比他们楼下的下水道，堵得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