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王海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19:43。他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份报表保存，关掉了电脑。三十七岁的年纪，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财务主管，生活就像这连绵的秋雨一样平淡无奇。
\"王主管，又加班啊？\"保洁阿姨推着拖把经过他的办公室门口。
\"是啊，李姐，月底了嘛。\"王海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拎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电梯里，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发际线已经明显后退，眼角有了细纹，肚子也开始微微隆起。十九年前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如今只剩下模糊的记忆。
走出写字楼，雨已经小了。王海洋撑开伞，沿着人行道往地铁站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林雅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他回了个\"好\"字，把手机塞回口袋。结婚七年，没有孩子，夫妻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有时候王海洋会想，如果当初...但这个念头总是很快被他掐灭。人生没有如果，何况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地铁上人不多，王海洋找了个座位坐下，闭上眼睛。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高二那年的秋天，红枫树下，李晓燕穿着白色校服，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全部下车。\"广播声惊醒了他。王海洋猛地睁开眼，发现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慌忙起身，快步走出地铁站。
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王海洋加快脚步，突然，他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路灯下。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鲜红的连衣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背对着王海洋，长发垂到腰间，一动不动。
王海洋下意识地绕开，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海洋？\"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声音...十六年没听到了，却依然熟悉得让他心痛。王海洋缓缓转身，路灯下，那张脸虽然苍白得不像活人，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李晓燕。
\"晓...晓燕？\"王海洋的声音有些发抖。
女人笑了，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是计算好的。\"好久不见。\"她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王海洋的视线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三十六岁的李晓燕比高中时更美了，但那种美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却红得像是涂了血，眼睛黑得看不到底。
\"你...怎么在这里？\"王海洋问，感觉喉咙发紧。
\"我住附近。\"李晓燕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听说你结婚了？\"
\"嗯，七年了。\"王海洋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虚，\"你呢？\"
\"我啊...\"李晓燕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还是一个人。\"
一阵冷风吹过，王海洋打了个寒颤。他这才注意到，李晓燕穿得如此单薄，却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下周六同学聚会，你会来吗？\"李晓燕突然问。
\"同学聚会？\"王海洋皱眉，\"我没收到通知啊。\"
\"张伟组织的，可能还没通知到你吧。\"李晓燕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喏，给你的。\"
王海洋接过请柬，触手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请柬是血红色的，上面用金色字体写着\"高三二班同学聚会\"，地点是城郊的一家酒店，时间是下周六晚上七点。
\"我一定去。\"王海洋听见自己说，尽管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让他快跑。
李晓燕笑了，这次的笑容让王海洋毛骨悚然——她的嘴角不太自然。\"那就说定了。\"她说完，转身离去，红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王海洋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诡异的请柬，心跳如鼓。直到保安老张的声音惊醒了他：\"王先生，您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没...没事。\"王海洋勉强笑了笑，快步走向自己住的单元楼。
回到家，王海洋把请柬扔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不安。十六年没见，李晓燕的出现太过突然，而且...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伟的电话。张伟是他高中时的死党，现在开了家小公司，偶尔还会联系。
\"喂，老张，是我。\"王海洋说，\"听说你组织了个同学聚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同学聚会？没有啊。\"张伟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
王海洋的心沉了下去。\"你确定？李晓燕刚才给了我一张请柬，说是你组织的。\"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海洋...\"张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李晓燕一年前就死了。\"
酒杯从王海洋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什...什么？\"
\"胃癌，晚期。\"张伟说，\"去年十月份的事。葬礼很小，只有几个亲戚和她大学同学参加。我以为你知道...\"
王海洋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沙发才没有跌倒。\"可是...我刚才明明见到她了...\"
\"海洋，你没事吧？\"张伟的声音充满担忧，\"你是不是太累了？\"
\"请柬...\"王海洋颤抖着拿起那张红色请柬，突然发现上面的日期——10月31日，正是李晓燕去世的日子。
\"老张，李晓燕...葬在哪里？\"王海洋听见自己问。
\"青山公墓，东区。\"张伟说，\"海洋，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过来？\"
\"不用了，谢谢。\"王海洋挂断电话，瘫坐在沙发上，冷汗浸透了衬衫。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咯咯作响。王海洋盯着那张请柬，金色的字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突然注意到请柬背面有一行小字：\"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红枫树下，生死不离。\"
高二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在学校的红枫树下，十七岁的李晓燕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海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死不离。\"当时他笑着点头，以为那只是少年人天真的誓言。
王海洋猛地站起身，决定去青山公墓看看。他需要确认，需要亲眼看到李晓燕的墓碑，才能相信这一切不是幻觉。
开车去公墓的路上，雨又下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却无法完全清除倾盆而下的雨水。王海洋紧握方向盘，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青山公墓在城东的山坡上，夜晚无人看守。王海洋把车停在门口，撑伞走进雨中。手电筒的光束在漆黑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微弱，照出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东区在最里面，王海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裤脚。终于，他在角落里找到了李晓燕的墓碑——简单的花岗岩，上面刻着\"李晓燕 1988-2024 永远的爱女\"。
王海洋跪在湿漉漉的地上，手电筒的光照在墓碑上。照片里的李晓燕微笑着，正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清秀、温柔，没有今晚见到的那种诡异感。
\"为什么...\"王海洋喃喃自语，雨水混合着泪水流下脸颊。
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熄灭了。王海洋拍打了几下，灯光忽明忽暗，最后彻底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雨声在耳边轰鸣。
\"生死不离...\"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
王海洋猛地转身，手电筒掉在地上。借着偶尔闪过的闪电，他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李晓燕，不，是李晓燕的鬼魂，正对着他微笑，眼睛里流着血泪。
\"啊！\"王海洋尖叫着后退，跌倒在泥水中。他想爬起来逃跑，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李晓燕的鬼魂缓缓飘近，苍白的手抚上他的脸。\"海洋，我来兑现我们的誓言了。\"她的声音不再是记忆中的甜美，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王海洋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无法移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晓燕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冰冷的嘴唇贴上了他的。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王海洋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窗外阳光明媚，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他坐起身，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我怎么会...\"王海洋低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但身上还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气味。床头柜上，那张红色请柬静静地躺在那里，证明昨晚的一切并非幻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公司打来的。王海洋这才发现已经上午十点了，他错过了上班时间。
\"王主管，您没事吧？从来没见您迟到过。\"秘书小陈的声音充满关切。
\"我...不太舒服。\"王海洋沙哑地说，\"今天请假。\"
挂断电话，王海洋走进浴室，想洗掉身上的泥土和恐惧。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最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勒过。
热水冲刷着身体，王海洋努力回想昨晚在公墓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个吻，然后...一片空白。
洗完澡，王海洋决定再去见张伟，了解更多关于李晓燕的事。也许，只是也许，昨晚的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张伟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见到王海洋时，他明显吓了一跳。\"老天，你看起来糟透了。\"
王海洋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李晓燕是怎么死的？详细告诉我。\"
张伟犹豫了一下，示意王海洋坐下，然后倒了杯水给他。\"去年六月份确诊的，已经是晚期了。她拒绝化疗，说想...有尊严地离开。\"张伟叹了口气，\"葬礼上她妈妈给了我一本日记，说是晓燕嘱咐的，如果有一天你问起她，就交给你。\"
\"日记？\"王海洋的心跳加速。
张伟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本子，递给王海洋。\"我一直放在这里，想着哪天你会联系我...\"
王海洋颤抖着接过日记本，封面上是李晓燕熟悉的笔迹——《给海洋》。
\"谢谢。\"王海洋低声说，把日记本紧紧抱在胸前。
离开张伟的公司，王海洋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他们高中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十五年过去了，咖啡馆还在，甚至连装修都没怎么变。
坐在角落的位置，王海洋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本。
第一页的日期是去年三月。
\"今天医生告诉我，最多还有半年。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死亡，只是遗憾...遗憾没能再见他一面。海洋，十五年过去了，你过得好吗？还有我们那个只有拇指大，就从我的子宫里剥离出来的孩子，我好想他。\"
王海洋的眼眶湿润了，继续往下读。
\"四月十日。梦见高中时的海洋了，他穿着校服，在篮球场上奔跑，阳光下的汗水闪闪发光。醒来后哭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想念。\"
\"五月五日。妈妈劝我接受化疗，但我知道没用。与其在病床上丑陋地死去，不如安静地离开。只是...好想再见海洋一次，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日记越往后，字迹越潦草，有些地方甚至被泪水晕开。最后一篇的日期是去年十月三十日，李晓燕去世的前一天。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海洋。十五年前分手的那天，我们约定，如果三十五岁还单身，就在一起。明天我就三十五岁了，可惜...我等不到了。但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兑现我们的誓言——红枫树下，生死不离。\"
王海洋合上日记本，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想起分手那年，他们确实有过这样的约定——如果三十五岁还单身，就在一起。
咖啡馆的玻璃窗映出王海洋憔悴的脸，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脖子上那圈青紫色的痕迹更深了，而且...正在缓缓收紧。
夜幕降临，王海洋回到家中，精疲力竭。林雅又发来消息说要通宵加班，不回来了。王海洋甚至感到一丝庆幸，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见任何人。
洗完澡，王海洋早早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李晓燕那张惨白的脸和流着血泪的眼睛。凌晨一点，他起床吃了两片安眠药，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海洋被一阵音乐声惊醒。那是一种奇怪的、像是唢呐和锣鼓混合的声音，喜庆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王海洋睁开眼，发现卧室里一片漆黑，但音乐声却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楼下。他挣扎着想起床查看，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红色的身影飘了进来——是李晓燕，穿着古代新娘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她的脚离地三寸，缓缓向床边飘来。
\"时辰到了，夫君。\"李晓燕的声音不再是白天的轻柔，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该上路了。\"
王海洋想尖叫，想逃跑，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从床上拉起，强迫他穿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的古代新郎服——大红色的长袍，胸前系着绣球。
穿戴完毕，那股力量拖着他向门外走去。王海洋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被操纵着行动。
走出家门，眼前的景象让王海洋魂飞魄散——小区里飘荡着一队迎亲的队伍，全都穿着古代的服饰，脸色青白，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四个纸人抬着一顶大红花轿，轿帘随着阴风轻轻摆动。
\"请新郎上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王海洋这才注意到队伍前面有一匹纸扎的白马，马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看\"着他。
那股无形的力量把王海洋托上纸马，他的身体僵硬地坐在上面，无法反抗。随着一声刺耳的唢呐声，迎亲队伍开始移动，向着小区外飘去。
就在这时，对面楼的一个窗户还亮着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正趴在窗边打游戏，偶然抬头看向窗外...
陈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已经凌晨三点了，但他还沉浸在穿越火线的世界里。又赢了一局，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电脑睡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乐声。
\"大半夜的，谁家在放这种音乐？\"陈明好奇地拉开窗帘，看向楼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凝固——一队穿着古代衣服的人正从小区里飘过，前面是一匹诡异的白纸马，上面坐着一个穿红袍的男人。队伍中间是一顶大红花轿，轿帘被阴风吹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个盖红盖头的女人...不，那不是人，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滴血。
最恐怖的是，整个队伍都是飘在半空中的，没有影子，也没有脚步声，只有那诡异的乐声在夜空中回荡。
陈明吓得瘫坐在地上，手脚发软。等他鼓起勇气再看向窗外时，队伍已经飘出了小区，消失在夜色中...
迎亲队伍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向着城郊飘去。王海洋绝望地坐在纸马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伍飘向青山公墓，飘向李晓燕的坟墓。
队伍停在李晓燕的墓前，花轿的帘子自动掀起，李晓燕的鬼魂飘了出来。
\"一拜天地！\"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
王海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跪下，对着虚空磕头。
\"二拜高堂！\"
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王海洋转向李晓燕，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
\"礼成！送入洞房！\"
纸人们欢呼起来，如果那种像是指甲刮黑板的声音能称为欢呼的话。王海洋感到自己被抬起，和李晓燕一起被扔进了敞开的墓穴中...
泥土自动填埋，将两人封在了棺材里。黑暗中，李晓燕冰冷的手抚上王海洋的脸。
\"终于...永远在一起了。\"她在他耳边低语。
王海洋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到氧气越来越少，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最后的意识里，他回到了高二那年的秋天...
阳光透过红枫树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七岁的李晓燕靠在他肩上，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海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死不离。\"她轻声说。
\"嗯，生死不离。\"少年王海洋笑着点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红枫叶随风飘落，像是一场无声的雨...
三天后，林雅出差回来，发现丈夫死在床上。法医鉴定为心脏骤停，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天前的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