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墨坛书屋 >  饮茶杂话 >   第8章 崔集

唐元和年间,江淮一带的酒肆里常能见到两个醉醺醺的身影——崔涯与张祜。两人同是落第进士,仕途失意后便结伴游荡,最爱在酒桌上借着醉意嘲讽时人,兴起时还会拍着胸脯自称“豪侠”。

崔涯一次醉后挥笔写了首《侠士诗》,其中“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几句,竟在坊间传开了。人们听着这掷地有声的句子,再看两人喝酒时挥斥方遒的模样,渐渐信了几分,常有人摆酒宴请,席间你捧我赞,把“崔张二侠”的名头越抬越高。

张祜比崔涯更爱显露出“侠气”,后来他托人把诗作递给掌管盐铁转运的牢盆使,求了个漕渠上的小差事——管一座俗名叫“冬瓜堰”的水闸。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椿儿,小的叫桂子,还写过两句诗调侃:“椿儿绕树春园里,桂子寻花夜月中。”有人拿他的差事打趣:“侠士的儿子怎么管起冬瓜堰了?”张祜仰头灌了口酒,梗着脖子笑道:“冬瓜堰里,才长得出椿儿、桂子这俩‘枯子’嘛!”逗得满座大笑,他自己也跟着笑,眼底却藏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过了一年多,两人攒了些家底,张祜在扬州城外租了处带院的宅子。一日深夜,院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粗暴的叩门声。张祜披衣开门,见门外站着个壮汉,一身短打束着劲装,腰里挎着剑,手里拎着个麻布囊,囊口渗着暗红的血渍,看着触目惊心。

“这里可是张侠士的住处?”壮汉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带着股狠劲。

“正是。”张祜心里一紧,却强装镇定,拱手迎客,“壮士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壮汉大步进门,往堂中坐定,把布囊往桌上一搁,“咚”的一声闷响。“找了十年的仇人,今夜总算宰了。”他拍着布囊,语气里满是戾气,“这里面就是他的脑袋。”

张祜端酒的手颤了颤,强笑道:“壮士好身手。”

“有酒吗?”壮汉仰头灌了口酒,抹了把嘴,“往前三里地住着位义士,当年救过我性命,我得去报这份恩。听说张侠士最讲情义,能不能借我十万缗?日后赴汤蹈火,我绝不皱一下眉。”

张祜被“侠士”二字捧得晕了头,又见对方说得恳切,只当是遇上了真豪杰。他咬咬牙,叫家人点上所有蜡烛,把积攒的绸缎、银锭全翻了出来,凑够数目递过去。壮汉接过钱袋,大笑道:“痛快!张侠士果然名不虚传!”说着拎起布囊,“我去去就回,定当重谢。”

张祜送到门口,看着壮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又激动又忐忑,来回踱着步等他回来。可左等右等,鸡叫了三遍,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猛地想起桌上的布囊,冷汗“唰”地下来了——要是被人发现这带血的袋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岂不是惹祸上身?他赶紧叫家人拿来铁锹,想趁着天亮前把袋子埋了。打开囊口的瞬间,两人都傻了眼:里面哪是什么人头,竟是颗血淋淋的猪脑袋!

张祜愣在原地,酒意全醒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自己平日里吹嘘的“豪侠气”,想起别人追捧的目光,再看看这颗猪脑袋,突然“噗嗤”笑了,笑着笑着又蹲在地上叹气。

打那以后,崔涯和张祜再没提过“豪侠”二字。酒桌上少了狂言,多了几分沉默,偶尔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虚名误人啊。

天宝年间,洛阳城东住着个叫崔玄微的处士,性子淡泊,一心扑在修道上,靠吃术草和茯苓调养身子,转眼就过了三十年。那年药石用尽,他带着僮仆进嵩山采灵芝,一去便是整年。等他回到宅中时,院里早已长满半人高的蒿草,蛛网结满了窗棂,倒比山间的茅庐更添了几分野趣。

春日的夜里,风清月朗,崔玄微睡不着,独自坐在院中捋着长须。家人知道他好静,入夜后从不来打扰。三更刚过,院门外忽然传来轻细的脚步声,一个穿青衣的婢女走进来,福了福身:“先生还在院中?小主们想借贵院歇脚,要往东门表姨家去,不知方便吗?”

崔玄微素来好客,点头应了。不多时,青衣婢女引着十余人进来,为首的穿绿裙女子上前见礼:“奴家姓杨。”又指身边人一一介绍,“这位是李氏,那位是陶氏……”最后指向个穿绯红短衫的少女,“她叫石阿措。”众人身后都跟着侍女,一个个身姿窈窕,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灵秀。

崔玄微邀她们在月下坐定,问起去处。杨氏笑道:“本想去封十八姨家小住几日,她总说忙,今日索性大伙儿同去探望。”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侍女通报:“封家姨到了!”

众人都起身相迎,只见来者一身素衣,言谈间带着股清冷的林下风气,却又藏着几分跳脱。她与崔玄微见了礼,落座时满座都飘起淡淡的香气,像是糅合了百种花香,沁人心脾。侍女们摆上酒,众人轮流唱歌助兴,崔玄微默记了两首:穿红衣的女子唱“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白衣女子接唱“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歌声里藏着几分对时光的叹惋。

轮到封十八姨举杯时,她性子跳脱,举杯时手一歪,酒洒在石阿措的绯红衣衫上。石阿措顿时沉了脸:“诸位敬着她便罢,我可不吃这亏!”说着拂衣要走。封十八姨挑眉笑骂:“小丫头片子还耍性子!”众人忙打圆场,簇拥着往门外去,封十八姨往南走了,杨氏等人则往西入了苑中,转眼没了踪影。崔玄微只当是寻常贵女夜游,没放在心上。

第二夜,杨氏等人又来了,刚坐下,石阿措就气鼓鼓地说:“再也不去那封老婆子家!不如求先生帮个忙?”她见崔玄微疑惑,解释道,“我们姐妹都住在苑中,每年总被恶风搅扰,花瓣落得满地都是,往年靠十八姨护着,可昨日闹翻了,断不能再求她。先生若肯相护,我们定有回报。”

“我一介凡人,能帮什么?”崔玄微不解。

石阿措眼睛一亮:“不难!每年岁首,您在苑东立面朱幡,上面画五星图案就行。今年虽过了岁首,本月二十一日天亮前,若刮东风,立起幡来,就能护我们周全。”

崔玄微一口应下。众人齐声道谢,拜别时脚步轻快,崔玄微送出门,见她们飘过苑墙就没了踪迹,才觉出几分奇异。到了二十一日,果然东风呼啸,洛南一带树倒沙飞,唯独苑中繁花安然挺立,花瓣连一片都没吹落。崔玄微这才恍然——杨氏是杨柳精,李氏是李花,陶氏是桃花,石阿措穿绯红衫,定是石榴花;那封十八姨,想必就是风神了。

几日后,杨氏带着姐妹们来谢恩,每人都捧着布袋,里面装着饱满的桃李花仁:“先生服下这些,能延年益寿。往后常住在这儿护着我们,定能得长生呢。”

崔玄微依言服食,果然精神矍铄。到元和初年,还有人见过他,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院里的花总比别处开得繁盛。

后来洛阳尊贤坊田弘正的宅院里,紫牡丹长成了大树,开花千余朵。每月夜里,总有五六个尺把高的小人在花上游玩,这般过了七八年,有人想凑近细看,小人就倏地不见了——许是另一处花灵的趣事,正应了这世间草木皆有灵呢。

贞元年间,南海边上住着个叫崔炜的年轻人,是前监察御史崔向的儿子。崔向生前以诗名传天下,最后在南海任上离世,留下崔炜独自守着父亲留下的旧宅。这崔炜性子爽朗,不爱打理家产,反倒痴迷于结交豪侠,没过几年就把家底败了个精光,常常借住在寺庙里蹭吃蹭住。

那年中元节,番禺城里的人都往开元寺凑——佛庙里摆满了珍奇供品,百戏班子在殿前搭台,杂耍、歌舞闹成一片。崔炜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忽然见个讨饭的老妇人不小心撞翻了酒瓮,酒洒了一地。摊主顿时跳起来,揪住老妇人就打,嘴里骂骂咧咧:“这瓮酒值一贯钱,你赔!”老妇人哭丧着脸,哪里拿得出钱?崔炜看不过去,脱下身上那件还算体面的锦袍递过去:“这袍子抵给你。”摊主掂量着袍子料子,悻悻收了手。老妇人却没道谢,转身就钻进人群没了影。

过了几天,老妇人竟找进寺庙来,塞给崔炜一小把艾草:“谢你那天救我。这是越井冈的艾,专治赘疣,一烧就好。不光能除病,还能让你交上好运,遇着美事。”崔炜笑着接过来,老妇人“倏”地一下又不见了,像从没出现过。

崔炜本没当回事,直到逛海光寺时,见个老僧耳朵上长了个大赘疣,便掏出艾草试了试。说也奇,火苗刚舔过赘疣,那疙瘩就“啪”地掉了,连血都没流。老僧又惊又喜,拉着他说:“城南任翁也长了这毛病,家里有钱得很,你去治好了,准能得重谢!我给你写封引荐信。”

崔炜揣着信找到任家,任翁听说能治赘疣,倒头就拜,把他当神仙供着。崔炜点着艾草一烧,那赘疣果然应声而落。任翁眉开眼笑:“先生救了我啊!我给你十万钱,千万别急着走,住几日再走!”

崔炜便留了下来。夜里听见堂前有弹琴声,清越动人,问家童,说是任翁的女儿在练琴。他一时技痒,借来琴弹了一曲,琴音刚落,就听见屏风后有衣袂响动,想来是那姑娘在偷偷听着,心里怕是动了些意思。

没成想任翁是个白眼狼。他家向来供奉“独脚神”,每三年要杀个人献祭,眼看日子要到了,还没找到祭品。任翁竟跟儿子嘀咕:“那崔炜不过是治了个小疙瘩,哪配拿十万钱?不如把他杀了祭神!”

夜里三更,任家僮仆悄没声地摸到崔炜房外,正要推门,任翁女儿却从窗缝里塞进来一把刀,急声道:“我爹要杀你祭神!快用这刀砍断窗棂跑,别连累我!”崔炜吓得浑身冒汗,攥着刀劈开窗户跳出去,顺着路疯跑。

任翁带着十多个家丁举着火把追,眼看要追上,崔炜慌不择路,“扑通”掉进口枯井。家丁们找了半天没见人影,骂骂咧咧回去了。崔炜摔在井底的枯树叶上,竟没受伤。天亮了才看清,这哪是枯井,是个深百丈的巨穴,四壁坑坑洼洼像蜂窝,能容下上千人。

穴中央盘着条几丈长的白蛇,旁边石臼里积着些像蜂蜜的黏液,白蛇正伸着脖子舔食。崔炜对着蛇磕头:“龙王若可怜我,就指条活路吧!”白蛇竟没伤他。崔炜见蛇嘴唇上也长了个赘疣,心想不如试试,可没火怎么办?正急着,远处飘来点火星——许是家丁没灭的火把飘进来了。他赶紧点燃艾草,凑到蛇嘴边一烧,那赘疣“掉”地一声落了。

白蛇像是松了口气,吐出颗鸽子蛋大的珍珠递过来。崔炜摆手:“我不要珍珠,只求龙王带我出去。”白蛇把珍珠咽回去,温顺地伏下身,崔炜赶紧骑上去。蛇没从井口出去,反倒往穴深处游,走了几十里暗洞,四壁黑得像墨,全靠蛇身上的微光照明。偶尔能看见洞壁上画着古装人,戴着帽子系着腰带,像是 ancient 的壁画。

最后到了扇石门,金兽衔着门环,一推就开,里面亮得晃眼。白蛇把他放下,自己盘在门边不动了。崔炜走进屋,只见百余步宽的石室里,锦绣帐子垂着金泥紫线,缀满珠翠,比皇宫还华丽。金炉里的香烟绕着龙凤龟蛇造型的炉盖往上冒,香得人头晕。小池是金壁砌的,装着水银,里面浮着琼瑶雕的水鸟。墙边摆着犀象装饰的床,琴瑟笙箫堆了一地,像是刚有人用过。

他随手拿起张琴弹了段,四壁的门突然“吱呀”开了,跑出来四个梳着古发髻、穿霓裳的女子,嗔道:“你是谁?敢闯皇帝玄宫!”崔炜赶紧放下琴磕头,女子们忙扶起他。“皇帝去祝融那儿赴宴了,”她们笑着说,“你既来了,也是缘分。羊城使者快来了,让他送你回去。对了,皇帝许了把田夫人许配给你呢。”

崔炜正发懵,空中飘下来只白羊,背上坐个戴官帽的人,手里攥着支大笔,还托着片青竹简。女子们让侍女念竹简上的字:“广州刺史徐绅死了,让赵昌接替。”又对使者说,“把崔郎君送回番禺。”转头给崔炜颗鸡蛋大的珠子,“这是阳燧珠,去给波斯商人,能换十万缗。你爹有诗留在越台,皇帝感念徐绅重修越台,特意赏你的——皇帝有诗:‘千岁荒台隳路隅,一烦太守重椒涂。感君拂拭意何极,报尔美妇与明珠。’”

崔炜追问皇帝是谁,女子们只笑:“以后自会知道。”又要走了他那把艾草,“这鲍姑艾留着有用。”

他骑上羊背,只觉一阵风过,就落在了蒲涧寺外。寺里钟声刚响,僧人行早课呢。回旧宅一问,主人惊道:“你都走了三年啦!”再打听刺史,果然徐绅死了,赵昌接了任。

他揣着阳燧珠找到波斯邸,个老胡人一见珠子就趴在地上磕头:“这是我大食国宝!准是从南越王赵佗墓里来的!”崔炜这才明白,那玄宫是赵佗的墓,所谓“皇帝”就是南越武帝赵佗。老胡人当即给了十万缗,驾着船回大食去了。

崔炜成了富豪,却总记着女子们的话。中元节那天,他在蒲涧寺备了宴席,果然等来了四女和田夫人。田夫人是齐王田横的女儿,国破后被赵佗掳来殉葬,说起当年郦食其被烹的事,还掉了几滴泪。“那白蛇叫玉京子,”她告诉崔炜,“以前安期生骑着它去玉京朝拜,所以叫这名。老妇人是鲍姑,葛洪的妻子,在南海给人治病的。”

后来崔炜在南海住了十几年,散尽钱财,带着田夫人去罗浮山找鲍姑,从此没人再见过他们——许是跟着鲍姑修道成仙去了。

武则天当朝时,洛阳城里出了桩大案——有人揭发崔宣谋反,把状子递到了御前。则天女皇当即把案子交给御史张行岌审理,这张行岌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审案只认证据,不认人情。

告崔宣的人忒阴险,早早就把崔宣的小妾藏了起来,反咬一口说:“那小妾本想揭发崔宣的反谋,被他发现了,活活杀了扔洛水里了!”这话听着像模像样,一时间满城风雨,都说崔家要完了。

张行岌带着人查了半个月,翻遍了崔家宅院,问遍了街坊邻舍,连洛水都派人打捞了好几回,愣是没找着半点谋反的证据,更别说小妾的尸首了。他如实上奏,说崔宣谋反一事查无实据。

则天女皇一听就火了,把奏折摔在案上:“张行岌!你是不是故意包庇?这案子我要是交给来俊臣,你可别后悔!”来俊臣是出了名的酷吏,审案全靠酷刑逼供,多少清白人家被他屈打成招。

张行岌却梗着脖子回话:“陛下,论用刑我确实不如来俊臣,但您把案子交我,我就得查个水落石出。要是为了顺您的意就随便株连族人,那还叫什么法官?我猜陛下是在考较臣的风骨呢。”

则天女皇脸色铁青,盯着他道:“好一个嘴硬的!崔宣要是真杀了小妾,谋反的罪证自然藏不住。找不着那小妾,他怎么证明自己清白?”

张行岌被噎得说不出话,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回到御史台,他赶紧把崔家人叫来,逼着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妾找出来,不然谁也救不了崔宣。

崔宣的堂弟崔思兢急得满嘴起泡。他知道堂兄是被冤枉的,可那小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辩白?思兢眼珠一转,在中桥南北两侧摆了好几张桌子,堆上成匹的绸缎和串好的铜钱,贴出告示:“谁能提供小妾的下落,这些全归他!”

可等了好几天,别说线索了,连个可疑的人影都没见着。更怪的是,崔家私下商量的话,转天准会传到告者耳朵里,就像家里藏了个眼线。思兢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有内鬼!

夜里,他故意凑到崔宣妻子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故意让隔壁能听见:“再找不到人,只能拼了!我准备三百匹绢,找个刺客把那告黑状的做了,一了百了!”

天还没亮,崔思兢就蹲在御史台门口的台阶下盯着。没一会儿,就见家里那个姓舒的馆客走了过来。这舒馆客是婺州人,平时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崔家待他像自家人,什么事都托付给他。此刻,舒馆客鬼鬼祟祟塞给门卫一串钱,低声说要见告者,还透着话:“崔家要雇人行刺,快让他小心!”

崔思兢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凉了半截——果然是他!等舒馆客从御史台出来,思兢立刻追上去,在天津桥拦住他,指着鼻子骂:“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崔家要是倒了,你这同谋能跑得了?现在把小妾交出来,我给你五百缣,够你回家盖房买地过一辈子!不然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舒馆客被骂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错了!我带你去!”他果然把思兢领到告者的住处,从床底下拉出了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妾。

人证一找到,崔宣的冤屈自然洗清了。张行岌拿着供词回奏则天女皇,女皇看着卷宗,半晌才道:“算你还有几分骨头。”只是那舒馆客,最终落得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也算咎由自取。

开元天宝年间,东都逻谷口住着个崔书生,性子清静,最爱的就是侍弄花花草草。他在屋门外辟了片园子,牡丹、芍药、茉莉栽得满满当当,到了春末,满园花香能飘出百步远。每天清晨,崔生总要洗漱干净,独自在园子里待上半晌,看着那些亲手种下的花一点点舒展花瓣,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这天早晨,他正蹲在牡丹丛边掐枯叶,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抬眼一看,从西边来了位女郎,骑着匹神骏的白马,身后跟着几个青衣侍从,老的少的都有。那女郎生得极美,眉如远山,肤若凝脂,骑马的姿态潇洒又端庄,只一眼,就让崔生看得有些发怔。可没等他细瞧,女郎的马就哒哒哒过去了。

第二天,女郎又从园外经过。崔生早早就备好了酒和茶,在花下摆开茵席,见白马靠近,赶紧迎上去,对着马首作揖:“在下生性爱养花,这园子里的花草都是亲手种下的。如今花香正浓,料想姑娘和侍从们一路辛苦,敢请歇脚片刻,喝杯薄酒?”

女郎连眼皮都没抬,策马径直过去了。倒是身后一个老青衣回头看了眼,慢悠悠说:“你且备好酒食,还怕她不来?”话音刚落,就被女郎回头呵斥:“多嘴!”一行人很快没了踪影。

崔生却没泄气。第三天,他揣着酒壶在山下等着,见女郎的马过来,竟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一处别墅前,他赶紧下马,对着女郎深深一拜:“求姑娘赏脸歇会儿吧。”

僵持了好一会儿,跟在女郎身后的老青衣劝道:“小娘子,马也乏了,歇会儿不妨事的。”说着,就自顾自牵过女郎的马,往别墅里走。

进了屋,老青衣拉着崔生到一边,笑眯眯地问:“看你也是个实诚人,还没娶妻吧?我替小娘子做个主,把她许给你,如何?”

崔生又惊又喜,连忙跪下磕头:“若能如此,我此生绝不负她!”

老青衣拍了拍他的肩:“这事就定了!十五天后是好日子,你只管备好婚礼要用的东西,在这儿摆好酒席。小娘子的姐姐在逻谷里,最近身子不大舒服,她天天去探望,我这就去跟她姐姐说。到时候保准人都到齐。”说完,就催着女郎上路了。

崔生乐得好几天没睡踏实,照着老青衣的话,里里外外备得妥妥帖帖。到了日子,女郎果然来了,她姐姐也陪着,姐妹俩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崔生如愿把女郎娶回了家,新婚燕尔,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只是他没敢告诉母亲,怕老人家操心,想着先瞒着,慢慢再禀明。

谁知过了一个多月,母亲忽然形容憔悴,崔生急得跪在母亲床前问缘故。母亲叹着气说:“我就你一个儿子,盼着能陪我多活几年。可你娶的那新媳妇,美得不像凡间人,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那样的容貌,怕不是什么狐媚精怪,会伤着你啊!”

崔生心里一沉,转身回房,见女郎正坐在窗边掉眼泪,衣襟都湿了一片。“我本想一辈子伺候你,没想到婆婆如此疑我,”她哽咽着说,“明早我就走吧,今晚……就当是最后一夜相守。”崔生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女郎的车马果然来了。崔生跟着送了一路,进了逻谷三十多里,眼前忽然出现一条河,河边花香扑鼻,珍奇的果子挂满枝头,远处的宫殿楼阁华丽得胜过皇宫。百十来个青衣侍从迎上来,见了崔生却没好脸色:“小娘子何必带这种凡夫俗子来!”

正说着,女郎的姐姐派人来请崔生进去。她坐在堂上,语气带着责备:“你母亲既疑她是妖邪,这缘分也就难续了。不过小妹跟你相处一场,也该有个交代。”

宴席上,乐声婉转,舞影蹁跹,可崔生心里像堵着石头。散席时,姐姐对女郎说:“该送送崔郎了,你有什么东西留给他?”

女郎取出个白玉盒子,塞到崔生手里,眼圈红红的:“拿着吧。”

崔生攥着盒子往回走,一路哭到家里,从此对着那玉盒子郁郁寡欢。

过了些日子,有个胡僧上门讨饭,见了崔生就说:“你有件宝贝,能不能让我瞧瞧?”崔生纳闷:“我就是个穷书生,哪有宝贝?”胡僧指了指他怀里的玉盒子:“就是它。”

崔生把盒子拿出来,胡僧立刻拜了拜:“我出一百万买它,如何?”崔生忙问:“这盒子到底有什么来历?那女郎是谁?”

胡僧叹了口气:“你娶的是王母娘娘的第三十女,玉卮娘子啊。她姐姐也是仙门中人,在仙都名气极大。可惜你福薄,留不住她——若是能再相处一年,你们全家都能成仙呢。”

崔生听了,抱着玉盒子哭得更凶了,此后日子里,那点念想全寄托在盒子上,直到老死,也没能再见到玉卮娘子一面。

贞元年间,博陵有个叫崔慎思的书生,进京赶考时没地方住,就在京城找了个带院子的人家合租。房东住在另一院,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眉目清秀,身边只带着两个丫鬟。

崔慎思见她独居,模样又周正,便托人去说合,想娶她为妻。那妇人听了却摇头:“我不是官宦人家出身,跟您不般配,免得将来您后悔。”崔慎思不死心,又求着纳她为妾,这次她点头应了,只是始终没说自己的姓氏。

婚后两年多,崔慎思的吃穿用度全靠这妇人操持,她从没露过半句怨言,后来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这天夜里,崔慎思刚睡下,卧房的门帘还垂着,约莫到了半夜,忽然发现身边的妇人没了踪影。他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怒,以为她在外头有人了,披了衣服就到堂前打转。

月光朦朦胧胧照着院子,忽然见妇人从房顶上跳下来,白绸带缠在腰间,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崔慎思吓得腿都软了,只听她开口道:“我爹当年被一个郡守冤杀,我进城报仇,等了好几年才得手。如今大仇得报,不能再留了,就此别过吧。”

她边说边整理衣襟,把人头塞进一个装着灰的布囊里,又对崔慎思说:“多亏跟您做了两年夫妻,还生了儿子。这宅子和两个丫鬟,都是我自己置办的,全留给您,好好把孩子养大。”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要翻墙走,却又停住脚,回头道:“刚走得急,忘了孩子还没吃奶。”

她进屋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说:“喂完了,这次真要走了。”

崔慎思愣了半天,心里直发毛——刚才怎么没听见孩子哭?他冲进卧房一看,那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已经没了气息。

他这才明白,她杀了孩子,是怕这骨肉牵绊让自己回头。古往今来的侠客,狠绝到这份上的,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墨坛书屋推荐阅读:末世重生:我觉醒了双系统?最豪赘婿陆枫纪雪雨我在古代逃荒路上如鱼得水万界独尊玄天战尊傲气凌神教授家的小姑娘恶毒女配不按剧情走从火影开始卖罐子阴神司探登高者寡六零:老太搞事业,养崽崽日常相公失忆后,医妃带空间养崽穿书女配和未婚夫恋爱的甜甜日常官道之1976军阀:从县长开始征伐天下星际毛绒绒陆沉周若雪无删减完整版拜师九叔之我在民国当军阀小公爷,夫人带前世记忆重生救府末世金丝雀到年代文的摆烂人生带雨梨花祁同学,真的不继续追了吗重生四岁小玄师,别怪我无情以大针蜂开局的异世界宝可梦之漫威:搞笑角色摆烂日常超神:我真不想成神!快穿:我修仙回来了,渣渣速退恃娇宠宫廷双姝:权谋与情丝剑道初心女尊:当白切黑皇女遇上土匪郎君庶女发癫日常肖靖堂升职记窝囊女婿三年被瞧不起岳风柳萱崩坏:终末之诗变成动物后才知道摆烂有多香暗恋,你是我的遥不可及远古时代的悠闲生活叫你当炮灰,你转身毒翻全场?和死对头影帝穿越古代逃荒赢麻了斩神:转生黄泉,践行虚无之路!玄学大佬驾到,万千恶鬼瑟瑟发抖恶毒女配一心求死原神获得造物主系统的诸天之旅陶园田居,悠闲的山村生活修真需要高科技摸金校尉:大赦天下别人啃老我啃小,我的儿子是大佬国运:失忆的我要扮演张麒麟
墨坛书屋搜藏榜:萌宝被抛弃后:被全国兵哥哥宠哭养猪小能手穿七零首长见面要毁婚?后来被钓成翘嘴盗墓:开局探索金国大将军墓甜!漂亮军嫂海岛寻夫后被宠上天绝世邪神奥特:黑暗洛普斯的奇妙冒险!雷符当纸抽用,我还怕你红白撞煞吗?离婚当夜,被豪门继承人搂着亲王妃强势回归,被休摄政王追妻忙救命,霍爷的小傻妻野又撩我的老领导是李云龙天地道君要回家神豪系统之打造奢华娱乐帝国尸兄:从葫芦娃到尸皇仙子毋燥,我拚老命也要解你情毒在团内当团宠的一天我以前好像很厉害龙族:开局拐走夏弥自创超凡体系你好!亲爱的小狼!从开始的左道生涯[综]万界旅行社医妃入怀,王爷你就宠她吧八零偏执大佬的娇软白月光新时代的女奥特2被甩后,嫁给了他死对头蜡笔小新:我的校园青春仙路漫漫吾终将问鼎!悍姐好种田替嫁残疾大佬后他站起来了崩坏:带着女武神写二创盗墓同人之换个姿势穿小哥女主重生后,每天都想锤人正阳门下:东南亚之主魔道少主的我,功德成圣了靖康物语之塞北帝姬泪那夜后,糙汉霍总跪哄孕吐小甜妻春日云烟直男穿进ABO靠装A升级美貌呆萌女撩了臭屁腹黑影帝神起在风华我与你不止于此鬼灭:琉璃化雪安陵容重生之我一胎俩宝了大秦:开局炼制百万傀儡阴兵极品废柴召唤师萌娃分配主神解约回国后,归国爱豆的巅峰之路接受封印吧,仙子萌学园之复活之战
墨坛书屋最新小说:七州传魅夜凤凰:十艳录红楼:王熙凤儿子,自带金手指自闭症首辅相公他太会撒娇卖萌了烽火刀锋恶毒继姐从良记古墓迷踪:九域秘辛少林烽烟疯权:星核陷落奴籍之下开局收下真太后,反手把鞑子扬了渣男灭我全家,重生后我嘎了他穿越妖尾,道士竟成圣十大魔导刚毕业就要当爸爸我是怎么在牛市亏的血本无归的三姐妹的江湖我的姐姐们是女王规则图鉴:我的书能解析万物大运送我重开军旅墨月戟:西域情仇穿越1850之晚清乱臣贼子妖修:我为了长生夺舍蛟龙觉醒响雷,我被爸妈反手上交国家退休满级大佬的养崽日常玄幻三国:曹贼竟是我自己AI觉醒之代码纪元穿越之我在女尊国做女皇智体航星出生在80年代的我们八零,清冷老公又被作精撩失控了三江奔流君夺臣妻之朕偏要她宗主大人她,是个万界显眼包沉睡五年,醒来即是神明领主:从异界骑砍开始乡村小神医:桃花坞里桃花仙诸天万界家族熟练度系统我靠神体御仙凡穿成太后我让甄嬛传全体破防八零年代:说不出口的爱我把公寓楼升级成了神级避难所穿越成洪荒三清的亲子人在洪兴:开局系统让我氪金翻盘青色王座帝王强制爱:情蛊已下,别想逃!乱载三国西山十戾传石命逆命时空:从废柴到至尊踹开渣夫后,我成兵王心尖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