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货车的引擎声在楼下渐远时,王萌萌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阁楼那扇斑驳的木门。指腹刚贴上冰凉的木纹,一股混杂着铁锈与潮湿霉斑的气息就钻进了鼻腔——那味道像被遗忘在墙角的旧书,又裹着点说不清的腥气,粘在喉咙口,让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这扇门她从小就没敢碰过。小时候住在老房子,阁楼就在她卧室正上方,夜里总传来“吱呀”的木板响动,她裹着被子问妈妈,妈妈只说“是风吹的”;她跑去问姐姐王乐乐,姐姐却靠在门框上,指尖捻着发尾,眼神沉得像深潭:“里面堆着爸妈的旧东西,全是灰,碰了会招霉运。”那时候的姐姐还没现在这么沉默,可那句话里的冷意,让她直到搬家前,都没敢再靠近阁楼半步。
可今天不一样。妈妈收拾客厅储物柜时,从一个褪色的蓝布包里翻出了一串铜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虎头挂坠,锈迹斑斑的齿痕里还嵌着陈年的木屑。妈妈把钥匙递她时,指尖蹭过钥匙的铜绿:“你姐说阁楼里有她上学时的笔记本,你找找看,顺便把里面的旧箱子挪到楼下储藏间。”
王萌萌捏着钥匙串,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往上爬。她站在阁楼门前,钥匙串在手里晃了晃,虎头挂坠撞在门上,发出“嗒”的轻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气,挑出那把齿痕最深的铜钥匙,对准锁孔插了进去——钥匙刚碰到锁芯,就传来“咔”的滞涩声,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
她攥紧钥匙,手腕微微用力,试图转动。铁锈摩擦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钥匙只转了半圈,就死死卡住了。王萌萌咬了咬下唇,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手臂传来轻微的酸胀感,“咔嗒”一声轻响才终于炸开——锁开了。
她松开手,门轴立刻发出“吱呀——”的长鸣,像老人垂死时的呻吟,拖得又慢又颤,听得人后颈发紧。阁楼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扇嵌在斜顶里的气窗,月光像被裁剪过的银纸,斜斜切进来,落在满架蒙着白布的杂物上。布单被灰尘压得沉甸甸的,轮廓凹凸不平,有的像堆叠的旧书,有的像半人高的柜子,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晃得人眼睛发花。
王萌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阁楼的角落,灰尘在光里翻飞,她屏住呼吸,一步步往里走。木地板在脚下发出“ creak creak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直到光柱落在最里面的墙角,她才猛地顿住脚步——那里放着一个朱红色的木箱,木箱比她的膝盖还高,表面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褐色的木头,可即便如此,那抹红色在昏暗的阁楼里,还是扎眼得让人心慌。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木箱上蒙着的布单,不是像其他杂物那样松垮地搭着,而是被什么东西撑出了清晰的轮廓——那轮廓细长,有明显的“头”和“四肢”,像一个蜷缩着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王萌萌的心跳突然变快,她举着手机往前走了两步,光柱凑近木箱,才看清布单的边缘,正顺着木箱的缝隙往下渗着什么——不是灰尘,是暗褐色的痕迹,干得发脆,像多年前凝固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手机的光柱也跟着晃了晃,正好照在木箱的锁扣上——那是个黄铜锁扣,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锁孔里同样嵌着锈迹,和她手里的钥匙串,像是成套的东西。她咽了口唾沫,刚想伸手去碰那锁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得像冰:“萌萌,你在干什么?”
王萌萌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钥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楼梯口的阴影里。她猛地回头,手机的光柱扫过去,正好照在王乐乐的脸上——姐姐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只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的手里攥着个白色的塑料碗,碗里装着刚洗好的草莓,颗颗饱满,红色的果肉上还挂着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滴在地板上,落成一串小小的、暗红的圆点,像刚滴下的血珠。
“我……我帮妈妈找你的笔记本。”王萌萌的声音发颤,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差点撞到那个朱红色木箱,“妈妈说……阁楼里有你的旧东西。”
王乐乐没说话,只是慢慢走上楼梯。她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到,可每靠近一步,阁楼里的霉味就重一分,还混进了草莓的甜香,两种味道搅在一起,变得格外怪异。她走到王萌萌身边,目光掠过那个木箱,又落回她脸上,被碎发遮住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沉得让人不敢直视。
“笔记本在最外面的架子上,”王乐乐的指尖碰了碰王萌萌的手机,把光柱转向左边的杂物架,“别乱碰里面的东西,尤其是那个箱子。”她的手指很凉,碰到王萌萌手背时,像贴了块冰。
王萌萌顺着光柱看去,最外面的架子上确实放着个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过时的卡通图案。可她的视线,总忍不住往身后的木箱瞟——布单下的人形轮廓,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暗褐色的痕迹还在渗,顺着木箱的缝隙,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像极了她小时候不小心打翻的墨水瓶,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找到就赶紧下去,”王乐乐把手里的草莓碗递过来,“妈妈说让你吃点水果,补充体力。”碗里的草莓红得发亮,水珠还在往下滴,落在王萌萌的手背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时,突然注意到姐姐的指甲——姐姐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可指甲缝里,似乎藏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和木箱缝里的痕迹,颜色一模一样。
“姐,你的手……”王萌萌刚想问,王乐乐却突然转身,往楼梯口走。她的背影在月光里显得很单薄,可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得像叹息:“萌萌,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好。别再上来了。”
说完,她就顺着楼梯下去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下。阁楼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月光还斜斜地照在木箱上。王萌萌握着手里的草莓碗,看着碗里红得刺眼的草莓,突然没了半点胃口——刚才姐姐指尖滴下的水珠,落在地板上的那些暗红圆点,好像比她手里的草莓,还要红一点。
她蹲下身,想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手机的光柱却无意间扫过木箱的底部。那里的木板缝更宽,暗褐色的痕迹也更浓,甚至能隐约看到,有几根细长的、泛着棕色的东西,从缝里露出来——像极了人的头发。
王萌萌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草莓碗差点掉在地上。她不敢再看,抓起地上的钥匙和架子上的笔记本,转身就往楼梯口跑。直到跑出阁楼,关上那扇木门,她靠在走廊的墙上,还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喉咙里的霉味和腥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萌萌,找到笔记本了吗?乐乐说你在阁楼待了好久。”
王萌萌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朝着楼下喊:“找到了!这就下来!”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草莓碗,碗里的草莓还很新鲜,可她总觉得,那红色的果肉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正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