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的机械臂在第七次卡壳时，终于彻底失去了动力。液压管破裂处喷出的油雾在海水中凝成细小的珠串，被他头盔灯一照，像串起的碎钻，转瞬又被暗流冲散。他盯着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故障代码，指节因攥紧操纵杆而泛白——深度计显示他们正处在一万一千米的海沟底部，比预定探测点深了整整两千米。
“左舷推进器报废，右舷功率剩百分之十七。”苏念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电流震颤，“林深，你的生物探测器还有反应吗？”
林深正趴在驾驶舱顶部，徒手试图掰回被巨力撞歪的采样机械爪。冰冷的钛合金外壳冻得他指尖发麻，潜水服的温控系统早已失灵，裸露在外的手腕上，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紫色。“还在跳，”他喘着气回话，视线扫过探测器屏幕上扭曲的波形，“但信号源一直在移动，像是……绕着我们打转。”
话音未落，驾驶舱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不是暗流造成的那种颠簸，而是某种沉重的、带着生命质感的东西擦过舱体，发出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刺耳声响。周川猛地将动力核心切换到手动模式，仪表盘的幽蓝光芒映着他紧绷的侧脸：“是上次追踪的那种巨型环节动物？体长至少超过三十米。”
“不像。”苏念调出舱外声呐成像，屏幕上模糊的轮廓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它没有分节，体表好像覆盖着……鳞片？而且运动轨迹太灵活了，深海生物很少有这种爆发力。”
林深突然注意到舱壁上凝结的水珠开始异常跳动，像是被某种次声波震得悬浮起来。他猛地抬头，头盔灯的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照见一片缓缓展开的、如同巨大蝶翼般的半透明膜状结构。膜的边缘泛着妖异的蓝紫色磷光，随着它的扇动，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飘落，在海水中划出闪烁的轨迹。
“那是什么？”周川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小心！”苏念突然尖叫起来，“它在释放某种生物电！动力系统正在过载！”
仪表盘上的指针瞬间飙到红线，刺耳的警报声在驾驶舱里炸开。林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顺着舱壁传来，震得他浑身发麻。他眼睁睁看着那片巨大的膜状结构越来越近，磷光勾勒出隐藏在其后的、布满利齿的环形口器，正一点点张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弃船！”周川嘶吼着按下紧急弹射按钮，“左侧逃生舱还有备用氧气！”
爆炸的冲击力将林深狠狠掀飞出去。在被抛入无边黑暗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那片幽蓝的磷光如同活过来一般，将整个逃生舱包裹其中，而通讯器里，苏念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林深重重砸在岩壁上，胸腔像被巨石碾过，喉头涌上腥甜。他挣扎着抬头，逃生舱的残骸在视野里支离破碎，那片幽蓝磷光却像附骨之疽，顺着金属裂缝疯狂蔓延，连飞溅的火星都被染成诡异的蓝。
通讯器还攥在手心，电流声突然扭曲成刺耳的尖鸣。他猛地按住耳麦，苏念的声音竟破噪而出，断断续续像被揉碎的玻璃：“磷光……是孢子……它们在侵蚀舱体……”
话音未落，尖鸣陡然拔高，林深只觉太阳穴被针扎似的疼。他踉跄着爬向一块突出的岩石，借着岩壁反光看清掌心——几缕幽蓝正从通讯器接口爬上指尖，像有生命般钻进皮肤，留下冰凉的灼痛感。
“苏念！苏念！”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撞出回音。黑暗中，磷光勾勒出无数蠕动的轮廓，那些原本静止的岩石缝隙里，竟渗出更多幽蓝汁液，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朝着他的方向漫来。
逃生舱的位置传来沉闷的爆裂声，磷光骤然暴涨，照亮了洞顶悬挂的钟乳石——那些石笋表面，竟布满了与磷光同色的脉络，仿佛整个洞穴都是某种生物的内脏。
林深突然想起苏念出发前的话：“这颗星球的地质样本里，有类似神经突触的结晶。”他猛地扯掉通讯器，却发现耳后已爬满细密的蓝线，正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电流声彻底消失的瞬间，磷光组成的溪流突然停下，在他脚前三尺处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幽蓝轮廓张开“手”，指向洞穴深处，而林深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苏念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她就在耳边：
“它们不是敌人，林深。它们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