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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岚凤城自晨曦微露之时起,便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之中。昨夜的暗流并未随夜色褪去,反而在白日的光影下愈发汹涌。城西棚户区那具被精心伪装成“猝死”的黑衣人尸体,在最初的寂静之后,终于被早起的贫民发现,引来一阵短暂的骚动,却又很快被更大的恐惧所淹没。而城南仓库区,那具被彻底毁尸灭迹的失踪者,则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在某些有心人刻意散播的流言里,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底层帮派成员的生死,在这座巨城最阴暗的褶皱里,本就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他们的消失,大多只是好事者茶余饭后几句模糊的谈资,旋即被遗忘。

然而,城北富户区那户被深夜袭击的人家,却似投入死水潭中的一块巨石。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在天光刚亮的那一刻,便连滚爬爬、哭爹喊娘地冲向了官府。虽语无伦次,但那黑衣人、那寒光闪闪的利刃、那间不容发的逃生,以及最后那如鬼似魅、戏耍了凶徒的“老乞丐”形象,却被描绘得活灵活现。尽管官府差役例行公事地记录,心下或许不以为然,但这消息,却通过某种远超官府效率的隐秘渠道,夹杂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与惊疑,迅速传递到了某些隐藏在幕后的掌控者耳中。

城西的“猝死”,城南的“消失”,城北的“失败”与“老乞丐”。这些事件单独看来,或许只是城市阴影里偶发的涟漪。但当它们几乎同时发生,且都隐约指向了那神秘黑衣组织的人员折损,并与一个共同的神秘变量——“老乞丐”——联系起来时,其性质骤然剧变。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却仿佛照不透凌家府邸那深重的庭院的幽邃。在那间昨日刚被莫离真人以莫测手段封堵的密道原址附近,一堵毫无痕迹的壁画之后,竟另有乾坤。一间远比之前那处更为隐秘、更为森严的暗室,如同蛰伏的毒兽,悄然存在。

暗室内光线极暗,仅有一盏幽绿的灯盏在角落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室内粗糙而坚硬的石壁轮廓。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沉闷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个压抑着滔天怒火、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石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撞击着石壁,反复折射,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多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冰冷的杀意。

那位断臂黑衣人此刻正单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头颅几乎要触碰到地面。他那只新安装的金属义肢泛着冰冷的青铜光泽,结构精密而狰狞,指关节处是锐利的钩爪,此刻正无意识地微微开合,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显露出其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安与恐惧。旁边同样跪伏于地的,正是昨夜在城北袭击民宅失利的那两名为首者。他们身上包裹着简陋的绷带,血迹犹存,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针刺般的剧痛,却远不及前方阴影中投来的目光万一。

在那片最浓郁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身影倚坐在一张宽大的石椅上,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寒冰深渊中的鬼火,闪烁着无情而残酷的光芒,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他便是此地的执事——幽泉。

“一夜之间!短短一夜!折损两人,伤三人,任务彻底失败,最后还冒出一个来历不明、如同从地缝里钻出来的老乞丐?”幽泉执事的声音愈发冰冷,字句仿佛带着冰碴,“你们是嫌那‘目标’还不够警觉,还是嫌我们‘暗影楼’在这岚凤城暴露得不够快?是想让楼主亲自降下责罚,将尔等投入‘血蚀窟’中哀嚎万年吗?!”

“执事大人息怒!属下万死!”断臂黑衣人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带着哭腔,“属下已派人彻查!城西和城南的兄弟,死得极其蹊跷!城西那位,表面看是心脉骤断,似如猝死,但属下以秘法探查,发现其颅内精髓已被一种至阴至柔的暗劲震成浆糊!城南那位…更是…更是彻底化为焦灰,连半点残骸都未能寻回,现场只留下极淡的雷火气息,霸道无比却又收敛至极,若非属下…属下这只‘鬼眼义肢’对能量残留敏感,几乎无法察觉!这绝非普通手段,是…是绝对的高手所为,而且手法老辣,刻意抹去了一切可追溯的线索!”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道:“城北那边…属下详细询问过。那老乞丐身法诡异莫测,如鬼如魅,力道刁钻狠戾,看似随意挥洒,却每每直击要害,破尽合击!绝非寻常乞丐!属下…属下斗胆怀疑…是否与那‘目标’有关?或是…已有其他我们不知的势力插手?”

“目标?”幽泉执事发出一声令人齿冷的嗤笑,“凌家那小崽子?他屡屡从你们的手下逃脱,现在不知所踪。至于其他势力…”

他顿了顿,阴影中的身形似乎微微前倾,那股恐怖的威压骤然增强,让跪着的三人几乎瘫软在地。“不管是谁!不管他来自哪里!敢杀我们‘暗影楼’的人,敢坏楼主亲自吩咐下来的事,就必须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锐利,如同出鞘的毒刃:“那个老乞丐!不管他是真乞丐还是假扮的,找到他!立刻!马上!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动用一切力量!所有在岚凤城及周边区域的‘影爪’、‘影蛛’,全部激活!给我像梳子一样把整个岚凤城梳一遍!重点排查所有乞丐、流民聚集之地,码头、货栈、破庙、废宅!以及昨夜事发区域周边的所有可疑人物!所有年纪相符、身形相近的乞丐,一律先抓后审!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是!属下遵命!即刻去办!”断臂黑衣人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额角冷汗涔涔滴落,在石地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还有,”幽泉执事的声音稍稍放缓,却更加阴毒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那户逃走的蝼蚁,去报了官,虽然无关紧要,愚蠢不堪,但他们既然看到了你们的大致模样(虽然他以为只是标准黑衣蒙面),也不能留了。处理得干净点,做得像仇杀,或者…意外失火,全家罹难,懂吗?”

“是!属下明白!”城北行动的那名为首者赶紧磕头领命。

命令如同最致命的病毒,通过隐秘的渠道迅速扩散至岚凤城的每一个阴暗角落。这座巨城的光鲜表象之下,那张无形的黑色网络骤然收紧。无数身份各异、或商贩、或苦力、或妓女、甚至看似普通的市民,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冰冷阴戾的光芒,如同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从蛰伏中惊醒,开始了一场无声而疯狂的搜捕。

街巷之间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凝滞。尤其是那些衣衫褴褛、无依无靠的乞讨者,顷刻间迎来了无妄之灾。时常有乞丐被突然出现的、面色冷漠的人粗暴地拖入暗巷,稍加盘问,甚至不问,便直接被打晕带走,从此消失无踪。一种无形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底层蔓延,连寻常百姓也感到莫名心悸,纷纷加快脚步,不敢在外过多逗留。

……

城外荒僻破败的山神庙中,时光的流逝仿佛都变得缓慢而黏稠。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和屋顶的漏洞,投下几束光柱,无数尘埃在光中无声飞舞。

莫离依旧静坐在那堆干草之上,眼眸微闭,仿佛与庙中的寂寥腐朽融为一体。凌绝面无表情,声音平稳地汇报着昨夜的所有经历,包括最后的出手救人,细节无一遗漏。当说到城内因他的行动而风声鹤唳、黑衣组织正在大肆疯狂搜捕“老乞丐”时,莫离那古井无波的眼眸缓缓睁开,非但没有丝毫忧虑,反而掠过一丝极淡却清晰的赞许。

“临机决断,心存一线之仁,并非坏事。”莫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蕴含着某种深意,“猎杀之道,非是让你变成毫无感情、只知屠戮的机器。恰恰相反,它要求你更深刻地理解力量,掌控力量,明辨时机。何时该如磐石般隐忍,何时…该如雷霆般出手。你昨夜所为,虽冒风险,却误打误撞,搅动了死水,令蛇出洞,反而让你看到了更多。”

他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地上便多出了一个灰布包裹。“既已打草惊蛇,彼辈已成惊弓之鸟,原先那身装扮便不可再用。这套行头,予你。”

凌绝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半新不旧、洗得发白却打着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衣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烟和泥土混合的气息,像是某个酒楼后巷里整日忙碌的帮工伙计所穿。旁边还有一小罐色泽浑浊的药膏,散发着草土气味,足以暂时改变肤色与发髻纹理,使其显得粗糙黝黑。

“从现在起,你是自城外乡下来岚凤城投亲不着、无奈在‘醉仙楼’后巷帮工谋生的伙计,名叫阿土。”莫离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的猎杀,继续。记住,你现在是阿土,所思所想,言行举止,皆需契合其身份。”

凌绝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脱下那身褴褛的乞丐服,小心翼翼地折叠收起,与之前的易容物品一同藏入神像后的暗格。然后,他挖出药膏,仔细涂抹在脸、颈、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肤上。药膏触体微凉,很快渗透,使得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常经日晒雨淋的健康黝黑。他拆散发髻,重新束成一个略显土气的样式,换上那套粗布衣裳,再将自身气息收敛压制到近乎普通人的程度。

片刻之后,一个面色黝黑、带着几分憨厚土气、眼神偶尔流露出一丝为生计奔波的小机灵的青年伙计——“阿土”,便出现在了破庙之中。甚至连他的身高体态,似乎都在莫离真人某种奇异术法的影响下,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调整,更显普通。

“师尊,如今他们警惕性极高,且人多势众,遍布眼线,再想如昨夜般寻觅落单者猎杀,恐怕难如登天。”凌绝提出自己的疑虑,声音也下意识地带上了一点乡下口音。

“猎杀,并非只有夜间潜行、伏击落单一途。”莫离眼中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光芒,“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灯下,往往也藏着最不易察觉的阴影。人群,有时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利的刀刃。去吧,用你这‘阿土’的身份,去真正融入这座城的呼吸,去感受它的脉搏,然后…从中寻找你的猎物。记住,猎杀的本质,在于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时机,创造并利用一切于己有利的条件,而非单纯的力量碰撞与血腥屠戮。”

凌绝此刻已是“阿土”,他躬身行礼,拎起一旁那个莫离早已准备好、里面放着几块干硬馍馍和些许咸菜疙瘩的破旧食盒,低着头,步履匆匆却又不显突兀地走出了荒庙,沿着土路,向着岚凤城熙攘的城门走去。

他并未直接前往黑衣人可能重点活动的城北或豪门区域,而是先绕道去了南市。这里鱼龙混杂,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与混乱。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刚干完活计出来觅食或闲逛的伙计,在几个卖吃食和小玩意的摊贩前流连,竖起耳朵,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零碎话语和传闻。

“诶,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城北张记布庄东家出大事了!差点让人给灭门喽!”

“嘘…快别嚷嚷!我听说啊,是惹了不该惹的道上的人,吓人得很…”

“可不是嘛,今天这街上感觉都不对劲,多了好多生面孔,眼神都冷冰冰的,看着就瘆人。”

“像是在找什么人?好像是个老乞丐?今天好多老乞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真是怪事年年有…”

“少嚼这些,免得惹祸上身!快走快走…”

零碎的信息汇入凌绝脑海,经过快速的梳理整合,让他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黑衣蒙面人的反应果然激烈,已然陷入半疯狂的状态,正在全力搜捕那个并不存在的“老乞丐”。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懵懂好奇、又有点怕事的乡下人模样,买了两个最便宜的粗面饼子啃着,眼睛四处乱瞟。

根据记忆和师尊先前的指示,他慢慢朝着另一个黑衣人可能出没的区域,东市附近的几条繁华街道踱去。这里商铺林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三教九流混杂其间,更有利于隐藏和观察。

他扮演着一个对繁华都市充满新奇又略带畏缩的乡下小伙,时而驻足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发出惊叹,时而又因价格咋舌退缩,实则在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转身间,其远超常人的灵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悄然扫描着周围半径数十丈内的人群。他重点感知那些气息阴冷沉凝、目光锐利游移、太阳穴微微鼓起、或者腰间、袖中可能有兵器轮廓之人。

时间缓缓流逝。他像一滴水,完美地融入了人海。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一个时辰后,在一个售卖劣质符箓、陈旧药材兼带算卦的摊位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目标。

那是两个穿着普通棉布劲装、并未蒙面的汉子。他们看似在随意翻捡摊上的药材,实则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过往人流,尤其是在那些年纪较大、步履蹒跚的流浪汉或乞丐模样的人身上停留。他们的气息沉稳内敛,约在先天后期,步伐稳健,手掌骨节粗大,袖口偶尔动作间,隐约露出一截不易察觉的黑色内衬衣角。

凌绝心中一动,肾上腺素的分泌微微加速,但外表却波澜不惊。他并未直接靠近,而是假装被旁边一个老汉吹糖人的摊子吸引,蹲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糖稀在老匠人手中变幻成各种形状,实则眼角的余光和灵识牢牢锁定了那两人。

那两人在摊位前低声交谈片刻,似乎一无所获,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一前一后,拐进了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通往后方仓库区与贫民区交织地带的小巷。

机会!凌绝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拎起食盒,脸上带着点满足又有点无聊的神情,晃晃悠悠地也朝着那条小巷走去,刻意保持着二十余丈的安全距离。

小巷初始还有些许行人,越往深处,越是僻静,两侧是高高的仓库砖墙和杂乱的民居后墙,堆放着不少废弃的木箱、竹筐等杂物。那两人走到小巷中段,一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另一人则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临时起意般,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身躲进了一堆巨大的、腐朽的木箱后面阴影里,气息瞬间收敛得近乎消失。

很简单的战术配合,或是反跟踪的布置。潜行者是诱饵,隐藏者才是真正的杀招,等待可能的跟踪者自投罗网。

若是昨夜之前,凌绝或许会选择放弃,或是凭借身法暴起强攻。但此刻,莫离“捕捉时机”的教诲在他心中回响。他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憨憨的、略带焦急的笑容,突然加快脚步,朝着前面那个黑衣人的背影小跑起来,嘴里还用带着浓重乡土口音的语调嘟囔着喊道:“哎!前面那位大哥!等等!请等等俺!”

前方那位汉子闻声,下意识地疑惑回头看来。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就在凌绝的脚步即将经过那堆废弃木箱,几乎与阴影中的隐藏者平行的瞬间——

凌绝动了!这一动,如蛰龙惊起,雷霆迸发!

他手中的破旧食盒并非砸向近在咫尺的木箱后方,而是用足了暗劲,猛地掷向前方回头的那名黑衣人!食盒盖子在空中啪地打开,里面那些吃剩的干硬馍馍、咸菜疙瘩、甚至还有故意放入的些许油腻汤汁,劈头盖脸、汁水淋漓地罩向对方头脸!这一掷力道巧妙,旨在阻碍而非杀伤,瞬间模糊了对方的视线,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他的身体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动作!并非向前攻击,也非向后撤退,而是如同被无形绳索拉扯,又像是脚下绊蒜,身体猛地向左侧一缩、一扭、一撞!动作刁钻诡异至极!

“砰!”

那扇看似紧闭、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破木门,被他用肩膀生生撞开一个窟窿!木屑纷飞中,他的身影已如同泥鳅般跌入了那间堆满破旧家具、散发霉味的废弃小屋!

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超出了那两位汉子的预料和反应极限!他们的预案里,只有跟踪者出现后如何扑杀,或是目标警觉撤退如何追击,何曾想过对方会来这么一出完全不合常理的“破门而入”?

前方黑衣人被食物糊脸,视线受阻,惊怒交加,下意识地挥手格挡。木箱后那位刚准备暴起发难的隐藏者,也被这完全意料之外的举动弄得动作一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两秒愣神和判断空白!

就是现在!

跌入屋内的凌绝,根本未曾有丝毫停留!他甚至看都没看屋内的环境,《云龙九现》身法早在撞入的瞬间已然全力运转!落地并非踏实,而是足尖一点一堆废弃的棉絮,身形如同毫无重量的鬼影,借力折向,以肩背对准小屋后墙那看似完整、实则早已松动、仅用烂泥糊住的破木板——

“轰隆!!!”

一声更大的巨响,伴随着漫天纷飞的碎木屑和尘土,后墙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人形大洞!

他的身影在那两名汉子刚刚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中,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入了屋后那片更加复杂、狭窄、污水横流、晾晒着各种破烂衣物、堆满杂物的迷宫般贫民区巷弄之中!

“追!杀了他!”两名黑衣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肺都要炸了!他们何曾受过如此戏耍!两人怒吼着,灵力爆发,震开身上的污秽,一人粗暴地撞开破门,一人直接跃过木箱,疯狂地追入小屋,又从那个破洞钻出。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两秒的耽搁,凌绝已然将他们甩开了十余丈距离!在这片地形复杂得如同蛛网般的贫民区巷弄里,凌绝将《云龙九现》的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身形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如同鬼魅。时而猛地扯下晾晒的破烂床单甩向身后,阻碍视线;时而一脚踢翻堆放在角落的箩筐,里面的废弃物滚落一地;甚至偶尔有懵懂的居民探头,也被他巧妙地用作阻挡追击的临时屏障!

他的速度极快,却又充分利用了每一个转角、每一处障碍物,始终与追击者保持着一种危险的若即若离的距离。

“咻!”

追击中,一名汉子眼看距离似乎拉近了一点,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挥手打出一道乌光!那是一枚淬着幽蓝、显然是剧毒的袖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直取凌绝后心要害!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凌绝仿佛脑后长眼,就在那毒箭即将及体的刹那,前冲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个极其诡异的扭曲变向,几乎是贴着那抹乌光闪过!

“噗!”

袖箭未能命中要害,却依旧擦着他的左臂外侧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那枚毒箭深深钉入前方一户人家门板的缝隙中,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凌绝闷哼一声,借着他扭曲变向的力道,就势向前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动作难看却极为有效,速度非但未减,反而借助这下冲力,瞬间又窜出老远,再次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专门朝着人多、气味更加混杂的区域钻去,手臂上的伤口传来麻痒之感,但他心志坚定,强行运转灵力压制住那点微末毒素。

最终,在一处人声鼎沸、摊贩云集、摩肩接踵的集市入口,他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瞬间汇入了汹涌的人流之中。几个急促的拐弯,利用人群的遮挡,迅速闪入一家成衣铺的后门,又从侧窗翻出,再出现时,已是另一条街道。如此几次,身后那两名粗壮汉子疯狂的追踪气息,终于被彻底甩脱。

那两名粗壮汉子追到集市口,望着眼前茫茫人海,哪里还能找到那个狡猾如狐、身手诡异的目标?两人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屈辱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只得恨狠地跺脚,悻悻离去。

凌绝一路未停,变换了几次方向和伪装,直到确认绝对安全,才在一处堆放垃圾的无人的死胡同角落里停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衣衣襟,迅速而熟练地包扎好手臂上那并不算深、但已微微发黑的伤口。莫离给他的药物中,自有解毒灵丹,他吞服一颗,运功化开,一股清凉瞬间驱散了麻痒。

他喘着气,汗水浸湿了内衫,但脸上却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冰冷而锐利的笑意。

这一次,他成功地在两名修为高于自己、且早有防备的敌人眼皮底下,不仅安然脱身,更是略施小计,将对方戏耍于股掌之间!他并未杀死目标,但却更深刻地领悟了莫离师尊的话——猎杀,并非只有你死我活、血溅五步这一种形式。利用环境、制造混乱、捕捉那瞬息即逝的时机成功脱离险境,同样是一种成功的猎杀,是对自身安全更高级别的保障,是对敌人心理更沉重的打击!

他触摸着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这是轻敌和大意的代价,提醒他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对手绝非任人拿捏的蠢货。敌人如此疯狂而迅捷的反扑,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环境的险恶与残酷。

休息片刻,平复了呼吸和气血。他重新站起身,仔细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着,拍去身上的灰尘,脸上再次挂起那副憨厚、略带惊慌和疲惫的表情,拎着那个早已空了的破食盒,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醉仙楼”后巷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变形。他知道,这场黑暗中的猎杀游戏,才刚刚揭开血腥的序幕。而他,正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被迫地、却又主动地飞速学习、适应、成长。对猎杀之术的理解,对自保之道的体会,已远远超出了简单的拳脚碰撞与力量比拼,更深地融入了谋略、伪装、环境利用、时机把握以及对人心的揣测和利用之中。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街上那些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或可能隐藏着无尽危险的人群,眼神深处,已悄然多了一层冰冷的审视、计算与不动声色的锐利。

复仇之路,漫长而黑暗,布满了荆棘与陷阱。但他已踏出了最坚实、也是最危险的第一步。脚下的阴影,仿佛正在延伸,逐渐与他融为一体。

“猎杀试炼暂时告一段落,明天是凌家年轻一代大比,你要去参加了。”此时,莫离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面前,“你的宿命注定你要走出去,不只是做一个隐匿在暗处的少年!”

凌绝愣住,喃喃道:“那些蒙面黑衣人,他们……不是正愁找不到我?”

“大胆去吧!记住,在任何场合,不要说我是你师尊……”莫离言毕,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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