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外三十里，玄甲军大营。
李狰抚摸着缴获的四百多头耕牛粗糙的脊背，牛眼在火把映照下泛着不安的微光。这些本属于关内农户的生灵，如今被套上了浸透油脂的藤甲，牛角绑缚着打磨锋利的铁刃。他抓起一把混着硫磺与硝石粉末的草料塞进领头犍牛口中，声音冷硬如铁：“喂饱它们，让它们记住这火油和硫磺的味道！”
虎牢关城头，“神策军”主将贺拔胜按剑而立，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关外连绵如林的玄甲军营帐，对副将冷笑：“陈锋小儿，以为靠这些铁罐头就能撞开关门？传令，十二架神威弩全部上弦，火油煮沸，滚石备足！本将要让关前五十丈，变成玄甲军的铁棺材！”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虎牢关厚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四百多头犍牛被驱赶出关，它们烦躁地刨着蹄子，鼻腔喷出带着硫磺气味的白雾。牛尾捆扎的浸油麻绳如同垂死的蛇，在尘土中拖曳。
“点火！”城头一声暴喝！数百支火箭如流星般射向关外！
“哞——嗷——！”凄厉的牛嚎瞬间撕裂夜空！火焰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舔舐着牛尾，瞬间蔓延至浸透油脂的藤甲！剧痛让牛群彻底疯狂，赤红的牛眼只剩下毁灭的本能，四蹄刨地，如同被无形巨鞭抽打，朝着玄甲军大营的方向，亡命冲锋！
大地在哀鸣！铁蹄践踏的轰鸣声瞬间吞噬一切！燃烧的牛群汇聚成一条咆哮奔腾的烈焰长河，带着焚灭一切的气势，疯狂撞向玄甲军营寨外围的拒马鹿角！
“稳住！弩炮预备！”李狰立于营中高台，声音穿透喧嚣。他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冷的计算。当燃烧的牛群前锋冲破最后一道拒马，距离玄甲军前沿阵地不足百步时——
“放！”李狰手中令旗狠狠劈下！
“嗡——！”
沉闷的机括震颤声中，玄甲军阵后数十架经过特殊改造、形如巨兽脊骨的沉重抛竿猛地扬起！每一架抛竿的勺斗里，并非巨石，而是盛满了粘稠漆黑、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巨大的勺斗借着强大的扭力猛地弹起、翻转！刹那间，数百桶火油如同决堤的黑色瀑布，带着沉闷的破空声，越过冲锋的牛群，狠狠地砸在它们身后那片被火焰照亮的开阔地上！
时机精准到了极致！
粘稠的黑雨，没有落在最前排燃烧的火牛身上，而是覆盖了紧随牛群之后、正兴奋嚎叫着准备发起冲锋的数千名“神策军”精锐头顶！粘稠的火油兜头盖脸地淋下，瞬间将无数蛮兵浇成了黑色的油人！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脚下的土地变得滑腻不堪。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火箭——！”李狰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咻咻咻——！”
早已引弓待发的数千名岭南神射手，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弓弦！燃烧的箭矢如同数千颗拖着火尾的流星，撕裂浓烟弥漫的夜空，精准地射向那片被粘稠火油覆盖的区域！
“轰——！！！”
一点火星落下，瞬间引爆了积蓄到顶点的毁灭能量！冲天而起的烈焰，比蛮族点燃牛尾的火焰狂暴十倍！百倍！粘稠的火油遇火即燃，瞬间形成一片覆盖牛群后方百丈区域的、疯狂跳跃舞动的巨大火海！这火焰带着刺鼻的黑烟和恐怖的高温，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无情吞噬！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数百名被淋透火油的神策军士兵，顷刻间变成了疯狂舞动挣扎的火人！他们精良的铁甲，在粘稠火油引燃的烈焰面前如同烙铁！惨叫声、皮肉烧灼的滋滋声、焦臭味混杂在一起！
“卑鄙！无耻！”贺拔胜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冰冷的城垛上，指节迸裂出血！他精心准备的火牛阵，竟成了点燃自己儿郎的引信！更要命的是，那些冲在最前面、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蛮牛，被身后骤然爆发的滔天火海和同伴凄厉的哀嚎所惊，竟有一部分调转方向，更加疯狂地撞向虎牢关那刚刚开启、还未来得及关闭的巨大城门！
“顶住！关门！快关门！”贺拔胜嘶声咆哮！然而晚了！
“轰——！！！”燃烧的牛群狠狠撞在厚重的城门和门洞两侧的城墙根上！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洞内试图关闭城门的士兵被撞得筋断骨折，惨死当场！
“玄甲军！锋矢阵！破关！”李狰的咆哮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吼——！”回应他的是三万铁骑震碎苍穹的怒吼！玄甲重骑平端着长达丈余的沉重马槊，如同刺穿豆腐般，轻易洞穿了城门前混乱拥挤的神策军！巨大的冲击力将人体撞得四分五裂！马槊折断，骑士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厚重战刀，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狠狠劈砍！
刀光过处，盾碎！甲裂！人亡！钢铁洪流顺着被火牛撞开的城门缝隙，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虎牢关的心脏！
洛水东岸，洛东仓。
连绵的仓廪如同沉睡的巨兽，在夜色中投下庞大的阴影。守将韩嵩在最大的主仓内烦躁踱步，杯中美酒早已失却滋味。虎牢关方向隐约传来的喊杀与火光，让他坐立不安。
“报——将军！西面发现小股骑兵踪迹！”斥候仓惶闯入。
韩嵩精神一振，随即又颓然：“小股骑兵？定是骚扰！传令各营，加强戒备，不许擅动！待天明……”他话音未落——
“轰！轰轰轰！”洛水上游方向，骤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那是通往洛东仓的最后一道浮桥！
“敌袭！是敌袭！”仓外瞬间炸锅！守军惊慌失措地从营房涌出，如同无头苍蝇！
就在所有目光和混乱被西面爆炸吸引的刹那！
“陌刀——破阵！”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咆哮，在洛东仓东南角最薄弱的栅栏外炸响！
赵破虏魁梧如铁塔的身影率先撞破脆弱的木栅！他手中那柄长逾丈二、刃宽如门的巨型陌刀，在月光下拖曳出一道死亡的扇形寒光！
“咔嚓！轰！”木屑混合着血肉横飞！简陋的防御工事如同纸片般被撕裂！在他身后，五千陌刀营精锐如同沉默的杀戮机器，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移动的刀阵，沉默而高效地涌入仓区！雪亮的陌刀被壮硕的战士挥舞起来，刀光组成一片死亡森林！
没有呼喝，只有刀锋切开皮甲、斩断骨骼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仓促集结的洛州团练士兵，在这些身披玄色重札甲、手持恐怖巨刃的陌刀手面前，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简陋的皮盾、木盾，甚至铁甲，在无坚不摧的陌刀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劈碎！
“挡住！给我挡住！”韩嵩在主仓高台上嘶声力竭，脸色惨白如纸。他引以为傲的纵深连营，在陌刀营不讲道理的正面碾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陌刀所过之处，只留下遍地残肢断臂和喷溅的污血！
“焚！”赵破虏一刀将一名百夫长连人带盾劈成两半，溅了满脸温热的血浆，口中只迸出一个冰冷字眼。
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罐被奋力掷向一座座巨大的仓廪！火箭如雨点般落下！
“轰！轰轰轰！”
冲天烈焰瞬间吞噬了洛东仓！囤积如山的粮草、军械、布帛……朝廷北境命脉所在，在狂暴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和浓烟！热浪扭曲了空气，映照着韩嵩绝望的脸庞和陌刀手们冰冷无情的玄甲。
“高于车轮者，尽屠之！”赵破虏的咆哮在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中清晰传来。陌刀营的杀戮机器开始最后的清洗，刀光在烈焰映照下更显妖异。
颖水之畔，临颍城外。
雷万钧勒住战马，玄铁重甲覆盖全身，连同座下同样披挂重铠的巨马，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他目光穿透晨曦薄雾，锁定前方五里外——襄城守将卢远率领的一万“颖川卫”，正沿着驰道仓惶向临颍方向移动，企图合兵固守。队伍拖曳绵长，旌旗散乱。
“重骑营！”雷万钧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锥形阵！凿穿！”
“轰——！”回应他的是万骑奔腾的轰鸣！大地在铁蹄下呻吟颤抖！
卢远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地平线上，一道玄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涛，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碎了沿途所有障碍，朝着他拖沓的队伍拦腰撞来！速度之快，远超他的想象！
“结阵！快结阵！长矛手上前！”卢远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尖利刺耳。然而仓促之间，颖川卫的士兵早已被那恐怖的声势吓破了胆，阵型更加混乱！
晚了！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成为了唯一的主旋律！
最前排的重骑，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入颖川卫脆弱的侧翼！丈余长的重型骑枪轻易洞穿了三四名士兵的身体，将他们如同糖葫芦般串起！巨大的冲击力将人体撞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高高抛飞！骑枪折断，重骑兵毫不犹豫地拔出战锤或重剑，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狠狠砸下！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颖川卫的阵型瞬间被撕裂！士兵哭喊着丢下武器，互相推搡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什么世家荣耀，什么军令如山，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死亡威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雷万钧一马当先，手中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声。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颖川卫校尉被他连人带马砸成肉泥！他看也不看，战马毫不停留，铁蹄踏碎头颅，红的白的四处飞溅！
“分兵！一营锁临颍！二营随我屠襄城！”雷万钧的咆哮如同地狱的召唤。重骑洪流一分为二，一队如同铁钳般死死钳住临颍城门，另一队则如同黑色的飓风，卷起漫天烟尘，朝着防御空虚的襄城席卷而去！
襄城守军刚刚得知卢远兵败的消息，正惶惶不可终日，沉重的城门甚至来不及完全关闭，就被重骑营的铁蹄踏碎！城内的抵抗如同儿戏，在钢铁洪流的碾压下化为齑粉。雷万钧亲自率队冲上城楼，将象征大周统治的龙旗扯下，扔进护城河中，换上了玄黑色的岭南王旗！
虎牢关城头，残阳如血。
李狰拄着卷刃的横刀，站在被鲜血浸透的关楼上。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尸骸，有玄甲军的黑甲，更多的是神策军的猩红战袍。贺拔胜的首级被高高悬挂在残破的旗杆顶端，怒目圆睁，死不瞑目。一面巨大的、猎猎狂舞的玄色“陈”字王旗，取代了象征大周皇权的龙旗，在虎牢关最高处傲然飘扬！
“报——！”传令兵浑身浴血，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禀将军！洛东仓捷报！赵统领已焚尽敌仓，守将韩嵩授首！襄城、临颍捷报！雷都尉已克二城，焚毁所有渡船桥梁，京畿南逃之路已断！”
李狰布满血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他猛地转身，单膝跪地，朝着岭南方向，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末将李狰！幸不辱命！虎牢关已破！玄甲军——为王爷贺——！”
“为王爷贺——！”关墙上下，幸存的三万玄甲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冲击着群山，宣告着中原锁钥的易主！
岭南王府，地下密堂。
陈锋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沙盘前。沙盘上，象征虎牢关的铁铸雄关已被一枚玄色小旗取代；洛东仓区域被涂成刺目的焦黑；临颍、襄城两处标记上，同样插上了玄色旗帜。一条猩红的朱砂线，从岭南蜿蜒而出，如同狰狞的血脉，已深深刺入中原腹地。
沈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三份染血的军报。
陈锋缓缓展开，目光扫过李狰、赵破虏、雷万钧三人以血为墨书写的捷报。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唯有深邃的眼眸中，跳动着比虎牢关烈焰更为炽烈的野望。指尖划过沙盘上那道猩红的进军路线，最终，重重按在了沙盘正中央——那座鎏金璀璨的京城模型之上。
“传令三军。”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冻结空气的冰冷杀意，“休整三日。三日后——”
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地层，看到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城池。
“兵锋所指——”
“大周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