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来得比河北要早得多。杏花烟雨,柳枝吐绿,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花草的芬芳。苏复晴回到了她熟悉的校园,准备着毕业答辩,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胸口那枚温润的复卦玉佩,和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期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她没有每天追问顾北琛的行程,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收到他言简意赅的信息:
“西院拆了旧棚,准备按她当年的想法,引水。”
“整理书稿,发现一些她留下的笔记,已妥善收存。”
“老梅树开花了,照片发你。”
每一句话,都像他正在进行的仪式中的一个步骤——清理、告别、保留、新生。苏复晴只是回复:“知道了。”“珍重。”“花很美。”
第七日的傍晚,春雨初歇,天边挂着一弯浅浅的彩虹。苏复晴正在家中整理以河北古宅和那个沉默男人为原型创作的毕业画集。画集的最后一部分,色调明显从冬日的灰白清冷,转向了暖黄与嫩绿,最后一幅画,名为《爱如初生》,画的是雪地中破土而出的第一株新芽,背景是那座老宅的一角,窗内透出温暖的灯光。
门铃响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放下画稿,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顾北琛就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那沉积三年的冰霜与沉重,已然消散。他的眼神温和而清亮,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也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与坚定。他手里没有太多的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行囊,和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一盆……用旧报纸裹着根系的、带着泥土的植物。
是那株老梅树旁滋生出的幼苗。
“我来了。”他看着有些发愣的苏复晴,嘴角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说过七日为期,利有攸往。”
苏复晴的视线瞬间模糊,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你来了。”
他走进来,将那份行囊和那株带着北方泥土气息的梅树苗放在玄关。然后,他转过身,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落在她颈间那枚他亲手戴上的玉佩上。
“都处理好了?”她轻声问。
“嗯。”他点头,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这是一个真实而温暖的拥抱,不带丝毫犹豫和阴影,充满了确认与归属的气息。“和老宅,和过去,都好好告了别。现在,这里是我唯一的‘攸往’之地。”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谢谢你,苏复晴,做我生命里的,那一声惊雷。”
若非她那场看似莽撞的闯入,她那执拗的温暖与清澈的勇气,他或许还将长久地沉寂在冰封之下,不知春秋。
苏复晴将脸埋在他带着清新皂角香和淡淡烟草味的胸前,用力呼吸着这属于新生与未来的气息。她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窗外,江南的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滋润着万物。
窗内,那株来自北国的梅树苗被种在了阳台上一个小小的陶盆里,它的根须将在这片温暖湿润的土地里重新伸展,等待来年,绽放出属于新家园的第一缕幽香。
毁灭与沉寂之后,是重建与新生。
爱如初生,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