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风,裹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在脸上生疼。
21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齐膝的积雪,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花,又被风卷走,散在漆黑的夜里。
从废弃写字楼到翡翠别墅的十几公里路,走了整整六个小时。
这还是他们特意对鞋子做了改装,在鞋底绑上一块木板来增加接触面积,才勉强在雪地里站稳脚跟。
一路上每隔一小会儿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搓搓冻僵的手脚,就这么走走停停,总算是快到地方了。
积雪没到小腿肚,每一步都像陷进泥沼,若不是这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恐怕现在还困在半路上。
几人互相搀扶着,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别墅轮廓,冻得发紫的嘴唇上总算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出发时还勉强能跟上的小个子,早在半小时前就掉了队,却没人回头。
小王说过,“跟不上的都是废物,留着碍事”。
剩下的人里,李姐怀里的婴儿早就哭哑了嗓子,现在只剩微弱的哼唧,像只快冻僵的小猫。
瘦猴的左脚崴了,一瘸一拐地拖着,嘴里不停念叨着“罐头”“面包”,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刘雨晴的棉袄被树枝刮破了个大洞,冷风灌进去,冻得她牙齿打颤,却死死攥着张浩的胳膊,生怕被落下。
一路上并没有其他势力对他们动手,只是远远看着,发现并不是要进入他们的领地范围,便也不管了。
所以,除了体力不支留在半路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
“快到了……”
小王喘着粗气,举着那只镜片结了冰的望远镜,往前方黑暗里瞅。
“前面那片黑影,就是翡翠别墅的院墙……”
他的声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有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踩碎冰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人伸手揉了揉冻僵的脸,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李姐把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仿佛已经闻到了热牛奶的香味。
“都给老子快点!”小王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拽住差点往前冲的瘦猴,“急着投胎啊?先看清楚情况再动!”
众人这才放慢脚步,纷纷站在原地,目光齐刷刷投向二十米外那道横在黑暗里的围墙。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冰冷的雪水顺着裤腿往上渗,冻得人骨髓发麻,却没人敢分心。
那道围墙像一条沉默的巨蟒,将他们觊觎的一切都圈在里面,轮廓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让人莫名紧张的气息。
现在凌晨两点,天太黑了,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上,连月亮都躲在云层后。
别墅的轮廓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个大致的方形,院墙的高度也估不准,小王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镜片上的冰碴擦了又结,最后不耐烦地骂了句:“妈的,就两米高!跟之前看的一样!”
“顶上有东西……”瘦猴眯着眼睛,往围墙顶端瞅,“亮晶晶的,是不是……钢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围墙顶端隐约有一排凸起的黑影,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排倒竖的尖牙。
“是钢筋倒刺。”小王啐了口唾沫,唾沫刚落地就冻成了小冰粒,“跟刺猬似的,防着人爬呢。”
“但墙根那有雪堆!”
瘦猴突然指着围墙中段,声音里带着兴奋,“看到没?那片雪被踩得实实的,比别处高一大截,踩着能省一半力气!”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那段墙根的积雪明显比别处厚实,边缘被踩得光滑,像是有人反复踏过。
“肯定是以前有人从这儿爬过。”
小王的语气笃定起来,用手里的钢管指了指那段围墙,“而且你们看,就这段的钢筋稀点,间距比别处宽,就算有倒刺,也容易避开。”
刘雨晴的声音突然发颤,拽了拽身边的张浩:“我……我怎么觉得不对劲?这墙看着太结实了,不像普通别墅的院墙……”
她的目光扫过围墙顶端,那里每隔几步就有个小红点,在黑暗里亮得扎眼,“还有那红点点,一动不动的,会不会是……摄像头?”
“摄像头?”
张浩嗤笑一声,往雪地里啐了口,“都末世了,谁还给摄像头供电?估计是以前装的警示灯,线路没断干净,瞎亮着呢。”
话虽如此,他却悄悄往人群后缩了缩,避开那红点可能照到的范围。
“管它是什么!”
小王猛地放下望远镜,钢管往雪地里一戳,发出‘噗’的一声。
“他就一个人!我们20个,就算他在墙根等着,又能怎么样?一棍子打下来一个,剩下的照样能冲进去!”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冻得发紫的脸,“难不成你们想回去?回那破写字楼喝西北风,等着冻成冰棍?”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出发前最后半包发霉的面包,早就被分着啃光了,现在每个人的肚子都空得发慌,胃壁像砂纸似的互相摩擦。
李姐怀里的婴儿又开始哼唧,小脸皱成一团,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
“我看那段墙行。”
瘦猴舔了舔冻裂的嘴唇,又往围墙那边瞅了眼。
“雪堆高,能省劲;钢筋稀,好落脚。实在不行,用撬棍把钢筋掰弯点,肯定能爬上去。”
他拍了拍怀里的撬棍,那是从拆迁工地捡的,锈迹斑斑的棍头还沾着点水泥渣。
“可……可万一里面的人早等着呢?”
刘雨晴的声音更小了,手指死死抠着棉袄的破洞。
“他要是拿着棍子,或者……或者更厉害的东西,我们刚爬一半,一棍子就能把人打下来……”
她不敢想更厉害的东西是什么,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厉害的东西?他能有什么?”
小王冷笑一声,“菜刀?斧头?就算有,他能劈几个?我们20个人,跟蚂蚁似的往上爬,他砍得过来吗?”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钢管在雪地里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告诉你们,就从这段墙爬!谁不敢,现在就滚!别耽误老子抢吃的!”
人群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刮过积雪的‘呜呜’声。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络腮胡,突然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攥紧了怀里的砍刀:“王哥说得对!都到这儿了,怂了就是孙子!我跟你上!”
“我也上!”另一个高个子也附和道,他的耳朵冻得流脓,却像没知觉似的,“冻死不如抢死,抢到了就能活!”
附和声渐渐多了起来,连李姐都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悄悄把怀里的撬棍往身前挪了挪,婴儿的头靠在她冰冷的手腕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刘雨晴看着众人眼里燃起的凶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往张浩身边靠得更紧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围墙顶端的红点,那红点在黑暗里亮得异常稳定,像只窥视的眼睛,让她浑身不自在。
小王见没人反对,满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
“这就对了!等会儿听我号令,瘦猴你先上,把钢筋弄开点;络腮胡跟在后面,上去就往两边看看,有没有人;其他人跟上,别磨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上去了别乱冲,先看看情况!抢到吃的,先往怀里揣!”
众人纷纷点头,手里的武器被攥得更紧了。
钢管、砍刀、撬棍、石头……这些在平时连打架都嫌寒碜的东西,此刻却成了他们赌命的底气。
风还在刮,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围墙顶端的红点依旧亮着,墙根的雪堆在黑暗里像块沉默的垫脚石。
没人知道墙的另一边是什么,是温暖的壁炉和堆积如山的罐头,还是等着他们的棍子和陷阱。
但没人在乎了。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鞭子,抽得他们不得不往前冲。
二十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段围墙,像二十匹饿狼,盯着眼前唯一的猎物。
讨论声渐渐停了,雪地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响。
小王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离天亮还有六个时辰,足够他们行动了。
他攥紧钢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咳嗽起来,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都准备好。”
他压低声音,目光再次投向那段围墙,“等会儿我喊‘上’,就往雪堆冲。记住,爬得快,抢的东西越多。”
所有人的身体都绷紧了,像拉满的弓弦,只等着那声号令。
围墙在黑暗里沉默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有顶端的红点,依旧亮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