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超市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火堆的火焰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在灰烬里闪烁,映得周围匪徒的睡颜狰狞可怖。
角落里铁笼的栏杆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是里面的女人在梦中抽搐,很快又归于死寂。
灶台上的黑锅还冒着微弱的热气,那股腥甜的气味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浓得化不开。
林风蜷缩在苦力区的阴影里,眼睛却始终亮着。
他数着巡逻的脚步声,每半小时一次,两个匪徒结伴而行,手里的钢管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路线固定得像钟表的指针。
凌晨三点,最后一次巡逻刚过,林风动了。
他手腕一翻,藏在掌心的刀片顺势划开麻绳的活结。
那是片从空间里取出的刮胡刀片,锋利得能轻易切开冻肉,此刻割起粗糙的麻绳,像划开一张薄纸。
他动作极轻,连呼吸都压到最低,确保不会惊醒身边昏睡的流浪者。
起身时,军靴踩在碎玻璃上,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贴着货架的阴影移动,像只夜行的猫,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醉汉,目标明确,超市最内侧的临时办公室,杨思萱的隔间。
那间办公室的门是用钢板加固过的,此刻虚掩着,留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大概是匪徒觉得没必要锁死,毕竟他们认定,一个需要依赖他们生存的医生,跑不了也不敢跑。
林风侧身滑进门缝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与外面的腥臭味形成鲜明对比。
隔间里比外面整洁得多。
墙角堆着几个未拆封的医疗箱,地上铺着块干净的帆布,杨思萱就蜷缩在帆布上,身上盖着件军大衣,显然是从匪徒那里‘借’来的。
应急灯被调至最暗,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她紧蹙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能舒展。
林风的脚步刚落地,帆布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惊慌,没有尖叫,只有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骤然亮起的警惕。
杨思萱的手闪电般摸向枕边,那里压着一把手术刀,刀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直指林风的咽喉。
“别出声。”
林风压低声音,身形纹丝不动,任由刀尖抵在颈侧的皮肤上,“我是来带你走的。”
杨思萱的瞳孔缩了缩,握刀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刀刃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带我走?”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去哪里?”
“一个能让你安稳活下去的地方。”
林风迎着她的目光,清晰地说出条件。
“一栋带电网的别墅,能挡住外面的危险。有足够的食物,不用饿肚子,更不用碰那些…… 不干净的东西。药品充足,有专门的医疗室,你可以安安稳稳地治病,研究你的专业,不用再对着这些禽兽的伤口,也不用拿手术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求生存。”
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杨思萱的刀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积压的愤怒和绝望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看着林风,眼神里充满了尖锐的嘲讽:“你说的地方,有干净的床铺?有充足的药品?听起来像天堂。可你告诉我,通往天堂的路,是不是要用别人的骨头铺?是不是要我看着你把这些人一个个杀了,再对我笑着说‘现在安全了’?”
“我不会逼你沾血。” 林风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这些人的下场,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杨思萱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你以为我会信吗?一个能从苦力区摸到这里的人,手里会干净?你救我出去,无非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等哪天我的价值没了,你和外面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和他们不一样。”林风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杨思萱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我只看得出来,你比他们更会装。这地方,谁不是为了活命?你的活命方式,是骗一个走投无路的医生跟你走,然后呢?拿我的医术换你的口粮?还是把我当成你驯服的宠物,向其他人炫耀?”
他顿了顿,补充道:“信不信由你。但留在这里,你知道下场。昨晚那个摸你肩膀的人,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的手术刀能救他们的命,却挡不住他们的龌龊心思。”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杨思萱的心里。
她猛地别过头,看向隔间外摇曳的火光,那里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小首领黏腻的眼神。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握刀的手开始松动。
林风说的是事实。
她每天都在计算,计算自己的价值还能维持多久,计算下一次反抗时,手里的手术刀能不能真的划下去。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受够了。
可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像纵身跳进深不见底的冰窟,谁知道下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万一……”
“没有万一。”
林风打断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碘伏,放在她面前的帆布上,“这是未开封的,日期很新。别墅里还有很多。”
杨思萱的目光落在那瓶碘伏上,瓶身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与她手里这瓶被反复稀释过的完全不同。
那是种久违的、属于文明社会的整洁。
她盯着那瓶碘伏看了很久,久到林风以为她会拒绝,才听见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你要我做什么?”
“跟我走。”林风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些,“仅此而已。”
说完,林风递给了杨思萱一瓶安眠药。
杨思萱缓缓放下手术刀,刀刃在帆布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她的指尖冰凉,摸向林风递来的那瓶安眠药时,像在触摸一块滚烫的烙铁。
“我不杀人。”
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坚持,“这些人罪有应得,但我不会亲手递刀子。”
“他们只是睡着。”林风没有强迫,“之后的事,与你无关。”
杨思萱捏着药瓶,指节泛白。
瓶身的标签刺得她眼睛生疼,林风把安眠药递给她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这和杀人有区别吗?或许有,或许没有。
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离开这里的机会。
即使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是在骗自己,也许刚从狼窝出去,又掉进虎口,但,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每天看着那些女人被凌辱,看着他们杀人,吃人肉,闻着这股腥臭味,她的理性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瓶攥进掌心,像是做出了某种献祭般的决定:“我只负责把药放进去。出了这个门,如果你骗我……”
“你可以用手术刀扎我。”林风平静地接话。
杨思萱没再说话,只是低头从医疗箱里翻出那副干净的橡胶手套,指尖在颤抖。
林风知道,她同意了。
这场拉锯般的对话,终于有了结果。
他看了眼腕表,时针正指向三点半:“汤点在六点半,还有三个小时。你准备一下,我在后门等你。”
他转身退了出去,没有再多说一句。
隔间里,杨思萱盯着那瓶安眠药,直到应急灯的光在瓶身上投下的影子渐渐拉长。
她缓缓戴上橡胶手套,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时,终于没再颤抖。
不管前面是什么,至少比这里好。
她对自己说。
外面的炭火依旧在燃烧,映照着这栋即将迎来剧变的超市。
而隔间里的女人,正做出一个足以改变她余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