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燊燊盆地,恒温系统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空气干燥冷冽,维持在宜人的12c,闻不到雪的气息,只有智能禽畜舍排风系统送出的、混合着羽毛与发酵饲料的暖风,多层温室营养液循环泵的恒定嗡鸣,以及超大型沼气场生物滤池过滤后极淡的硫味。
这不是寒冬的景象,是庞大农业矩阵在恒温室温下校准内部齿轮的精密时刻。
神农主控中心的环形巨幕流淌着冷峻的数据:
【禽类帝国启航】:
草鹅风暴:50万亩炎蜜桑田,200只\/亩·批,年三批 → 三亿只规模锚定!
首批发运倒计时:5天(育雏中心负载率:99.8%!)
雏鹅血清抗体(h5\/h7\/h9)抽检达标率:91.3%(警戒线:95%!)
麻鸭洪流:10万亩茭白田,25只\/亩·批,年两批 → 500万只矩阵待命
育雏环控稳定性:±0.5c\/±3%湿度(临界!)
生态链压力阀:
茭白田水体溶氧:5.8mg\/L(田螺密度↑+麻鸭排泄→富营养化风险↑)
桑园鹅粪年载量:180万吨(蚯蚓生物转化效率阈值测试中)
猪场沼液春季还田调度压力:管道网络负载率89%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倒映着抗体达标率那刺目的91.3%,指尖敲击控制台的节奏带着紧绷的韵律。
“林董,亿只鹅!抗体缺口就是亿个病毒突破口!兽医组锁定问题在育雏舍b区的气溶胶疫苗分布不均,但…”他调出三维通风模型,几个代表气流死角的暗色区域如同潜伏的病灶,“传统扰流方案能耗激增,且可能惊扰雏群。”
“用静电场导流。”林燊燊声音平稳。
指尖划过,模型瞬间加载出透明的电极网格覆盖通风管道。
“‘神农’系统,植入弱静电场引导模块(电压:5kV,安全阈值内);疫苗雾化粒子表面电荷改性(+0.05μc);目标:48小时内抗体达标率≥97%,能耗增幅≤15%。”
指令下达,模拟的抗体曲线开始陡峭爬升。
青禾博士的虚拟影像弹出,“记录本”悬浮着茭白田溶氧数据:“田螺密度15公斤\/亩放养,麻鸭入田排泄物氮磷负荷模型显示,溶氧临界点将在麻鸭入田后第45天击穿。保氧还是控螺?”
“用螺控氮。”林燊燊调出田螺代谢模型,“田螺滤食藻类效率:85g\/螺·天。‘神农’优化:在富营养高风险区,额外投放耐低氧滤食性贝类(环棱螺),与田螺形成摄食梯度。目标:将溶氧崩溃点推迟至第60天,为水草恢复赢得窗口。”他目光扫向代表生态缓冲的绿色区块,“法绳量的是系统韧性冗余,不是单日溶氧值。”
恒温干燥的育雏中心。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绒毛和饲料粉尘。
银色传送带载着毛茸茸的草鹅雏苗,高速摄像头扫描着活力指标。
一只被机械臂标记“活力不足-87分”的嫩黄小鹅,正蔫蔫地趴在传送带角落。
苏晴一身无菌白袍,长发严紧束起。她看似随意地靠近分拣线,指尖“恰好”拂过那只小鹅的背脊。
一缕稀释至近乎虚无的暖意,如同最精密的纳米针剂,悄然渗入绒毛之下。
蔫头耷脑的小鹅突然一颤,猛地昂起脖子,响亮地“唧!”了一声,奋力蹬腿追赶前面的鹅群。
“哎?这小家伙刚还打蔫呢!”旁边技术员惊讶。
苏晴收回手,护目镜后的目光扫过总控室方向,语气随意:“蔫鸟也有打鸣的时候。就跟某些人一样,”她指尖轻点监控摄像头,“看着冷冰冰的算法,说不定心里憋着团火呢?”
总控室内,林燊燊看着监控屏上那只瞬间跃升至“活力优秀-92分”的小鹅混入鹅群。
他调取实时生理数据流——心率从140bpm飙升至185bpm,体温上升0.3c,活跃度曲线呈异常陡峭的脉冲。没有逻辑,只有结果。他沉默地敲入指令:【b区‘活力不足’判定阈值,永久性上调8%】。
“活力需要容错率。”他声音透过广播,听不出波澜。
地热烘暖的顶层办公室。窗外是恒温系统维持的、没有冰雪的冬夜,温室群灯火如星海铺展至地平线。
林燊燊站在巨幅电子沙盘前,五十万亩炎蜜桑田被标记为浅绿,几亿只草鹅的放牧轮转路径如同精密编织的金色光网覆盖其上。
办公室门无声地向侧滑开。
苏晴赤着脚,无声地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墨绿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将一杯刚煮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轻轻放在沙盘控制台的边缘。自己则慵懒地倚靠在冰凉的落地玻璃上,目光投向沙盘上那片被特殊标记为“特供温室二期预留地”的红色区块。
林燊燊的目光从闪烁着金绿光芒的沙盘缓缓移向窗外深邃的夜空。
在更深的夜色掩映下,一支由数十辆“玄武-9”组成的庞大车队正无声地驶向广袤的桑田,车尾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如同微小的星辰,汇入下方无边无际的、由温室与厂房构成的灯火矩阵。
千万个鲜活的生命即将被投放到钢铁机械与自然生态精密咬合的战场前沿。
维系着脆弱的平衡、衡量着产出与承载极限的那根无形法绳,正紧绷在五十万亩桑枝、百万只麻鸭、亿万田螺与微生物构成的庞大生态链上,其承受的张力,已达前所未有的临界刻度。他端起窗台上那杯温热的咖啡,细腻的瓷壁熨帖着指尖,传递着恒定的暖意。
“道德秤的砝码,随人心浮动。”他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那色泽如同浓缩了大地精华的腐殖质,“唯有单位土地面积上的产出效率,与生态循环系统容载量之间的黄金比值,才是永恒不变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