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在宫中如履薄冰,吃的每一口饭都要先让太监尝,睡的每一张床都要仔细检查,连说话都要斟酌再三,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招来杀身之祸。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以“体弱”为由,自请出家,才逃离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我以为出家就能清净,却没想到,连佛门都躲不过纷争。”
萧宴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父皇病重,皇子们争储愈演愈烈,我被卷入其中,只能逃到西州,投靠你。”
周生辰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知道萧宴的过往,却从未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不愿轻易示人。
“凤俏不一样。”
萧宴的眼神柔和下来,望向凤俏的方向,她正和士兵们说笑,笑声清脆,像雪地里的阳光。
“她眼里没有算计,没有利益,只有纯粹的欢喜和真诚。她会因为我咳嗽一声,就跑遍军营找草药;会因为我随口说一句‘今日的粥不错’,就每天让伙房给我留一碗;会在我打坐的时候,悄悄在我身边放一个暖炉,怕我冻着。”
他想起前几日的雪夜,他在帐中打坐,凤俏端着一碗姜汤进来,见他睡着了,就把姜汤放在一旁,轻轻给他盖上披风,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他。
他假装睡着,听着她轻手轻脚离开的脚步声,心中百感交集。
他何尝不想回应她的心意,何尝不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可他的身份,他的过往,都不允许。
“我是南萧的皇子,虽然已经出家,却终究摆脱不了皇室的枷锁。”
萧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无奈。
“我的婚姻,从来都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南萧的太后早就放话,若是我想还俗,必须娶丞相的女儿,以稳固南萧的朝堂。凤俏是武将世家出身,在南萧的朝堂上没有任何势力,太后是绝不会同意我娶她为正妻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
“我不能耽误她。她值得更好的人,一个能给她正妻之位,能陪她一生一世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背负着过往、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
周生辰看着他落寞的模样,心中了然。
萧宴看似洒脱,实则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对凤俏的心意,并不比漼风对宏晓誉的少,只是他更懂得隐忍,更懂得什么是“无能为力”。
“你有没有想过,凤俏要的,或许不是正妻之位,而是你的心意?”
周生辰轻声问道。
萧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我知道她不在乎这些,可我在乎。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受委屈,不能让她因为我的身份,被南萧的朝臣指指点点,不能让她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没有。”
他想起凤俏曾说过的话。
“萧宴,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我喜欢你,就想和你在一起。”
那时他只觉得她天真,可如今想来,却是满心的愧疚。
他知道凤俏的心意,却只能装作不懂,只能一次次地避开她,只能在她望向他的时候,故意移开目光。
“她还小,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光有心意是不够的。”
萧宴轻声道,像是在说服周生辰,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周生辰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事,多说无益,只能靠自己想明白。
远处,凤俏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转头望了过来,看到萧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欣喜,挥了挥手。
然后又想起什么,连忙转过身,继续和士兵们忙碌起来,只是耳根却悄悄红了。
萧宴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的苦涩更甚。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凤俏来说是一种伤害,可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
“凤俏,对不起,等你找到更好的人,就会忘了我吧。”
雪还在下,寒风依旧凛冽,可军营里的灯火却格外温暖。
漼风站在演武场上,望着宏晓誉的营房,萧宴站在雪地里,望着凤俏的身影,周生辰看着他们,眼中带着几分叹息。
这世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无能为力。
可即便如此,那份纯粹的心意,那份不顾一切的欢喜,依旧像雪地里的梅花,在寒风中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无法忽视。
萧宴抬手,将腰间的念珠取下,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
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给凤俏想要的未来,可他会尽自己所能,守护她,守护这西州的军营,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哪怕代价是,将这份心意永远藏在心底,看着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夜色渐深,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军营里的灯火依旧亮着,映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也映着那几抹藏在心底的深情,在这深冬的雪夜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