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妃王氏所居的正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鎏金蟠螭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燃得正旺,将殿内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暖融融的甜香,与芷兰轩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王氏正由贴身宫女服侍着卸去头上的珠翠,准备安寝。镜中映出的容颜,雍容华贵,眉梢眼角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与……不易察觉的凌厉。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带着急促的叩门声。王氏眉头微蹙,示意身旁的心腹嬷嬷去应门。嬷嬷很快返回,步履比去时更快了几分,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俯身在王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刹那间,王氏正在卸下一支赤金点翠凤簪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精致的簪子捏弯。镜中,她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如同瞬间凝结的冰霜。
“此话当真?”她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千真万确,”嬷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确信无疑的语气,“安插在那边的人亲眼所见,虽未近前,但确凿是太子殿下的身影,在芷兰轩附近徘徊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离去。”
“哐当”一声,那支赤金点翠凤簪被王氏重重地拍在梳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周围侍立的宫女们齐齐一颤,慌忙垂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好……好一个武才人!”王氏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微微扭曲,眼底燃起两簇幽暗的火焰,“本宫只当她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竟是这般狐媚子!人都被打发到那等角落去了,还能勾得殿下在深夜亲自前往‘徘徊’!”
她猛地站起身,华贵的宫装裙摆曳地,带起一阵冷风。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武媚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想起她初入宫时曾与李治有过的那段亲近,想起宫中隐约流传的“女诸葛”之称,更想起自己几次三番暗示、甚至暗中施压,李治都承诺会顾及身份、不再与那边往来……可如今!
这已不仅仅是违背承诺,这简直是将她这个太子正妃的颜面踩在了脚下!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殿下如此念念不忘?!”王氏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羞辱感,“殿下如今处理北伐大事,何等辛劳!竟还有心思去惦记那个贱人!定是那贱人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暗中传递了什么消息,勾引殿下!”
她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武媚在她眼中,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可以忽视的存在。那份过于出众的容貌,那份曾被李治赞赏的“慧黠”,都曾是扎在她心头的刺。只是以往武媚处境艰难,她也乐得显示大度,未曾真正下死手整治。可如今,这“狐媚子”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次撩拨太子的心弦,这让她如何能忍?
“嬷嬷,”王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就要发作的冲动,但眼中的厉色却丝毫未减,“给本宫盯紧了芷兰轩!一应饮食用度,按……最低的份例给,不,再减三成!就说如今北伐,宫中用度紧张,一切从简。”
“是。”嬷嬷躬身应道。
“还有,”王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冰冷,“去找几个机灵可靠的,给本宫好好‘关照’一下那位武才人。她不是喜欢清静吗?那就让她更‘清静’些。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老奴明白。”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知道太子妃这是要开始着手清理障碍了。散布些不利的流言,让武媚在宫中的处境更为艰难;或是寻个由头,让她“病”上一场,彻底消停下去。
王氏转过身,烛光映照下,她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阴沉。“去查查,今夜殿下为何会突然去那边?是有人递了话,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她绝不相信这只是李治一时兴起。
“是,娘娘。”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王氏独自立于殿中,望着镜中自己依旧年轻娇艳、却已被妒火与权谋侵蚀的容颜,紧紧攥住了拳头。芷兰轩的那缕暗香,终究是飘进了东宫正殿,点燃了太子妃心中积郁已久的妒火与杀机。一场不见刀光,却更为凶险的暗斗,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