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沿着墙边慢慢走,手指划过一排排遗留的金属管道。地面上还能看到淡淡的轨道痕迹,仿佛能想象出当年机器轰鸣、工人忙碌的场景。
“太大了。”她轻声说,眼里却难掩喜爱,“而且层高足够,可以做两层隔断,楼下做工作室和展示区,楼上做材料库和休息区。”
“改造预算会比文创园高百分之三十。”陆时砚拿出平板电脑,调出一份初步设计图,“但这里的租金只有那边的一半,而且产权清晰,可以签长期合同。”
苏晚看着他平板上的草图,惊讶地发现他甚至已经标注好了绣品晾晒区和自然光摄影位。“你早就看好这里了?”
“只是做了些预案。”陆时砚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你上次说想保留传统染织工艺,这里的下水管道和电力系统都能满足植物染的需求,不用大改。”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记得自己只在工厂考察时随口提过一句对植物染的兴趣,没想到他竟然记在心里,还专门做了功课。
“秦助理说,您为了这几个场地,前前后后跑了三趟。”跟在后面的秦峰突然开口,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老板说要符合苏小姐的设计理念,普通中介选的场地都不够合适。”
陆时砚回头瞪了秦峰一眼,秦峰立刻识趣地闭了嘴,假装研究墙角的消防栓。
苏晚忍不住笑了,抬头看向陆时砚,正好对上他略显不自在的眼神。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脸上,将他平时冷硬的轮廓柔化了几分,耳根微微泛红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谢谢。”她轻声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适合吗?”陆时砚转移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苏晚走到天窗下,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样子:这里会挂满她设计的样衣,绣娘们坐在窗边刺绣,染缸里飘着植物染的清香,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每一寸布料上。
“很适合。”她转身看向陆时砚,眼神明亮,“但我还想看看第三个场地。”
第三个场地在老城区的非遗文化街区。推开雕花木窗,对面就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苏绣作坊,隐约能听到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两层小楼带着典型的江南骑楼风格,二楼的露台正对着一片青瓦白墙的天井。
“这里原来是家旗袍店。”房东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给他们介绍,“我年轻时就在这儿做盘扣,后来年纪大了才歇业。小姑娘看着面善,也是做针线活的?”
“奶奶您好,我想做传统工艺设计。”苏晚扶着老人在藤椅上坐下,“您看这些老物件能保留吗?”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排木质盘扣模具,还有玻璃柜里泛黄的裁剪图。老奶奶眼睛一亮,拉着苏晚的手打开话匣子,从民国时期的旗袍样式讲到文革时偷偷藏起来的绣线,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小时。
陆时砚就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偶尔弯腰帮老人续上茶水,眼神里带着难得的温和。
“这里的好处是氛围好,”离开时,陆时砚说,“街区管委会每年有非遗扶持基金,还能对接旅游团资源。但面积只有一百二十平,将来想扩大规模会受限。”
苏晚点点头,拿出手机翻看着三个场地的照片:文创园的现代明亮,老厂房的粗犷开阔,非遗街的古朴雅致,各有各的好,却又都让她难以取舍。
“去吃点东西吧。”陆时砚看她眉头紧锁,提议道,“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味道不错。”
面馆藏在巷子深处,蓝布门帘后摆着几张八仙桌。陆时砚熟门熟路地点了两碗焖肉面,还特意让老板多加一份雪菜。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苏晚惊讶地问。
“上次在工厂,看到你饭盒里有。”陆时砚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苏晚的心又是一暖。她低下头搅动着面条,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也模糊了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其实三个场地各有优缺点。”陆时砚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文创园适合起步,租金压力小;老厂房适合长期发展,改造空间大;非遗街资源集中,但格局受限。”
“我知道。”苏晚吸了口面,“但我总觉得差点什么。”
“差什么?”
“说不清楚。”苏晚放下筷子,“好像……缺了点能让灵感发芽的东西。”
陆时砚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开出市区,沿着江边一路向西。半个多小时后,停在一栋临江水塔下。爬满青苔的水塔旁,是一排废弃的码头仓库,江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水汽。
“这里?”苏晚下车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仓库的墙面上爬满了三角梅,透过破损的窗户,能看到江面上往来的货轮。最妙的是,仓库背后有一片小小的滩涂,几只白鹭正悠闲地踱步。
“上周偶然发现的。”陆时砚递给她一把钥匙,“原先是海关的物资仓库,产权在陆氏旗下的物流公司。面积四百平,层高八米,带独立的院子。”
苏晚打开仓库大门,夕阳的金光瞬间涌了进来。巨大的空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排遗留的木质货架,地面的水泥缝里长出了几丛野草。但当她走到窗边,看到落日熔金的江面时,突然明白了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就是这里了。”她转身看向陆时砚,眼里闪烁着光芒,“你看,江风吹进来的时候,布料可以在这里自然晾干;阳光好的日子,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染布;晚上加班累了,还能看看江景……”
她语速飞快地说着自己的构想,从染织区到刺绣区,从展示台到休息角,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陆时砚站在逆光里,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可是这里离市区太远了,交通不方便。”苏晚突然想到什么,语气低落下来,“绣娘们来上班会很麻烦。”
“我已经让秦峰查过了。”陆时砚说,“三公里外有地铁站,我们可以安排班车。而且仓库旁边有栋两层小楼,可以改造成员工宿舍,方便外地的绣娘住宿。”
苏晚惊讶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他总是这样,在她还没意识到问题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陆时砚,”她轻声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带我来这里?”
陆时砚没有否认,只是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江景。“这里需要大改造,预算会超支。”
“我可以压缩其他开支。”苏晚立刻说,“而且顾老的推荐信,说不定能申请到非遗扶持基金……”
看着她认真盘算的样子,陆时砚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的一片落叶。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江风吹起苏晚的长发,拂过陆时砚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预算的事不用急。”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静,“最重要的是,这里能让你的设计活起来。”
苏晚低下头,掩饰着发烫的脸颊。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夕阳渐渐沉入江面,给仓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苏晚拿出手机,拍下眼前的美景,设成了屏保。照片里,落日、江水、仓库的剪影,还有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
“对了,”陆时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秦峰刚才汇报,说林薇薇已经离开申城了。”
“哦。”苏晚没什么情绪波动,那个曾经让她痛苦的名字,现在已经激不起她心里的涟漪,“赵天宇呢?”
“赵氏集团的几个重要项目被陆氏截胡,股价跌了不少。”陆时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他最近焦头烂额,没时间再找麻烦了。”
苏晚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那些阴暗的算计和恶意的中伤,终于要离她远去了。
“走吧,”陆时砚看了看天色,“我送你回去。明天让秦峰把改造方案送过来。”
“好。”苏晚跟上他的脚步,走出仓库时,回头看了一眼。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的样子:这里会充满布料的清香和缝纫机的声响,会有老艺人传授技艺的身影,会有年轻设计师迸发灵感的瞬间。
这里,将是她梦想起航的地方。
车子驶离江边时,苏晚收到陈瑶的微信:“听说你们去看场地了?怎么样,有看中的吗?需要资金支持的话,姐们儿这儿还有点闲钱!”
苏晚笑着回复:“已经找到了,是个能看到江景的好地方。资金的事,我自己有积蓄,不够再找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