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云锦纹样考》,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苏晚身上。她今天穿的浅碧色连衣裙沾了些雨水,裙摆微微收紧,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灯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柔和。
“陆总,您不用特意等我的。”苏晚放下绣绷,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我改完这最后一片花瓣就好。”
陆时砚合上书,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银线上:“不急。正好看看你怎么把云锦的技法融进去。”他嘴上这么说,视线却扫过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了。
苏晚笑了笑,重新拿起绣针。刚才在非遗展看到的栀子花纹样在脑海里流转,她试着用锡绣的平针打底,再用云锦的“虚实针”过渡边缘,银线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竟真的有了水墨画般的晕染感。
“这样确实更灵动。”陆时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绣架旁,目光落在绣布上,眼底带着明显的欣赏,“比我母亲当年用的丝线更有层次。”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银线差点打结。他总能在不经意间提起母亲,语气里的怀念不再沉重,反而多了些温柔,仿佛那些尘封的记忆终于被阳光晒透。
“可能是银线的光泽更特别吧。”苏晚低下头,掩饰发烫的脸颊,“以前总觉得锡绣太硬,现在才发现,用对了针法也能很柔和。”
陆时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拈针的手指。她的指尖因为常年刺绣有些薄茧,却灵活得很,银线在她指间翻飞,像有了生命。他忽然想起秦峰说的——“苏小姐的设计里有温度”,此刻才真正明白,那温度不仅在绣品里,更在她专注的神情里。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豆大的雨点忽然变成了瓢泼大雨,风裹挟着雨丝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苏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眉头微蹙——她早上出门没带伞。
“雨好像更大了。”陆时砚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已转向门口,“我车里有伞。”
苏晚刚想说“不用麻烦”,就见他转身走向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板,带起一阵淡淡的雪松香。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是沉稳的深咖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拿着。”他把伞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般缩回手。
苏晚接过伞,伞柄的木质温润,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忽然想起陈瑶说的“他连你喜欢锡兰红茶都知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谢谢陆总。”她把伞靠在墙角,重新拿起绣绷,“马上就好。”
陆时砚没再回沙发,就站在绣架旁看着她。雨声很大,工坊里却很安静,只有银线穿过布面的细微声响,和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幅留白恰到好处的画,充满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终于,最后一针落下,苏晚剪断银线,轻轻舒了口气。绣布上的栀子花栩栩如生,花瓣边缘的虚实过渡自然灵动,银线在灯光下流转,真的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完成了。”她转过身,正好撞进陆时砚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深,像雨夜的大海,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很好。”陆时砚的声音有些低哑,“比我想象的更好。”
苏晚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低头收拾着绣具:“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陆时砚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雨太大,不好打车。”
苏晚想拒绝,却想起刚才窗外那瓢泼大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点点头,拿起墙角的伞和自己的包:“那就……麻烦陆总了。”
走出工坊时,冰冷的雨丝夹杂着风扑面而来,苏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陆时砚却已经撑开了那把黑色长柄伞,将伞面大半都倾斜到她这边,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黑色风衣很快被打湿了一片。
“陆总,您伞往那边挪挪。”苏晚往旁边靠了靠,想把伞推过去。
“没事。”陆时砚的声音很平静,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配合她的速度,“男人淋点雨没关系。”
苏晚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总是冷漠疏离的男人,其实比谁都细心。她想起他童年时被赶到老房子,下雨时用被子堵漏洞,忽然觉得,他此刻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的动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温柔。
走到停车场时,两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有些乱。陆时砚打开车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和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上车吧。”他绕到驾驶座,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打在风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苏晚坐进副驾,把伞收起来靠在门边。车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他身上的雪松香,混合着窗外的雨意,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陆时砚发动车子,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摆动,扫开玻璃上的雨水。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刮器的声音和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
“陆总,”苏晚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街景上,“您是不是……经常加班到很晚?”
陆时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还好。”
“我以前在公司做行政时,总看到老板办公室亮到深夜的灯。”苏晚的声音很轻,“那时候觉得,成功的人好像都不用睡觉。”
陆时砚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忽明忽暗,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他忽然想起她父亲破产、母亲重病时,她一边打三份工一边照顾母亲的日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以前是。”他的声音很坦诚,“现在……还好。”
苏晚转过头,撞进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只有清晰可见的温和。她忽然明白,他说的“还好”,或许和她有关。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下,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苏晚解开安全带,拿起伞:“谢谢陆总送我回来。”
“等等。”陆时砚叫住她,从后座拿过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外面风大,围上。”
苏晚愣住了,看着那条质感极佳的围巾,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她想起他有轻微洁癖,从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此刻却把自己的围巾递给她。
“不用了,我马上就上去了。”她下意识地拒绝。
“拿着。”陆时砚的语气很坚持,把围巾塞进她手里,“别感冒了,明天还要见专家。”
围巾很暖,带着他的温度。苏晚看着他,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点点头,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羊绒的柔软贴着肌肤,暖得让她心慌。
“谢谢陆总。”她推开车门,撑开伞冲进雨里。
走到公寓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车灯透过雨幕亮着,像两盏温暖的星子。她知道,他在看着她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她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和围巾上残留的温度。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她的心里却一片晴朗。
而车里的陆时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缓缓发动车子。他摸了摸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或许,偶尔淋点雨,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