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设计师是吗?李总监在十九楼等您。”前台小姐递来访客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略显疲惫的脸,“不过今天董事长也在,您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跟他聊聊。”
苏晚道谢的同时,心里微微一动。能直接接触到决策核心,或许能解开那些在设计稿里盘旋不去的疑团。
电梯镜面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却掩不住那点不肯熄灭的光。手里的草图被反复修改过,深棕色面料上的冰裂纹路已经有了雏形,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那是能真正叩击恒通灵魂的东西。
十九楼的走廊与楼下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米白色墙壁上没有悬挂常见的企业荣誉,而是整面铺开的文化墙。苏晚刚走出电梯,脚步就顿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装饰。左侧是用青铜色金属条拼出的企业发展时间轴,从 1990 年的小建材公司到如今的地产巨头,每一个节点都嵌着块巴掌大的青花瓷片,釉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右侧则更惊人——整面墙用深浅不一的棕色石材拼出《千里江山图》的局部,山峦轮廓里却巧妙地融入了恒通的建筑代表作,传统水墨的写意与现代建筑的棱角竟毫无违和感。
“这墙是董事长亲自监工做的,花了整整半年。”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苏晚回头,看到个穿浅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胸牌上写着“行政总监 李建明”。
“李总监好,我是风尚设计的苏晚。”她伸手致意。
李建明笑着回握:“早听说张诚那边派了位有想法的新人,果然年轻有为。”他指了指文化墙,“是不是觉得我们董事长有点矛盾?一边痴迷老祖宗的东西,一边又逼着我们搞数字化转型。”
苏晚的目光停留在文化墙中央——那里用鎏金字体刻着恒通的司训:“守正筑新”。四个字笔锋刚劲,却在收笔处藏着传统书法的飞白。
“不是矛盾,是共生。”她轻声说,“就像这面墙,青铜与青花对话,山水与楼宇共生。”
李建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多设计师来都觉得这墙不伦不类,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侧身引路,“董事长办公室就在前面,他今天心情不错,或许愿意听听你的想法。”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按紧文件夹。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忽然打开,王姐的声音裹挟着尖刻的笑意飘过来:“李总监,这就是你们找的新设计师?我早说过,恒通的项目不是谁都能接的,尤其是某些刚从行政岗转过来的……”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站在李建明身边的苏晚,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浪花。
“王姐?你怎么在这?”苏晚皱眉。按流程,今天只有她一人来对接。
王姐很快敛去失态,挽住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恒通的品牌总监,语气亲昵得过分:“张总监担心苏设计师经验不足,特意让我过来帮帮忙。毕竟恒通这么重要的客户,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她说着,目光扫过苏晚手里的文件夹,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苏设计师这是……带来新方案了?正好,周总监也在,不如现在就讲讲?”
周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我们时间宝贵,直接说重点吧。”
这显然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苏晚却没有慌乱,指尖轻轻拂过文件夹封面:“我的方案还需要一点最后的补充,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聊聊这面文化墙。”
她转身走向那面墙,指尖落在“守正筑新”四个字上:“‘守正’是根基,就像这些青花瓷片,承载着恒通的初心;‘筑新’是生长,如同那些融入山水的现代建筑,在传统土壤里开出新花。”
王姐嗤笑一声:“苏设计师是来给我们上文化课的?我们要的是礼服设计,不是艺术鉴赏。”
“这正是设计的关键。”苏晚没有回头,声音清亮,“恒通的礼服,不该是传统文化的简单贴标,也不能是现代审美的孤芳自赏。就像这面墙,用建筑的骨骼撑起传统的血肉。”
她指向文化墙右下角一块不起眼的石雕——那是片简化的云纹,线条却带着钢筋结构的利落感:“您看这个纹样,既有云纹的飘逸,又有钢结构的硬朗。如果用在礼服的肩线处,深棕色面料做底,鎏金线条勾勒轮廓,是不是既守住了传统韵味,又透着现代职场的锐气?”
周总监的眼神变了,不由自主地走近细看:“你是说,把这个云纹抽象化?”
“不止是抽象。”苏晚翻开文件夹,指着其中一版草图,“您看这里,袖口的褶皱我参考了恒通总部大厦的玻璃幕墙折线,而领口的盘扣,其实是‘恒’字首字母 h 的变形,用传统盘扣的工艺编织出来。”
李建明凑过来看,越看越点头:“这个想法妙!既藏了企业文化,又不显得刻意。”
王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插话说:“想法再好有什么用?工艺能实现吗?我可听说,前几任设计师就是栽在这些花里胡哨的细节上。”
“我已经联系了三家工厂试验。”苏晚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镜头里,老裁缝正用传统盘扣技法编织金属线,h 形的轮廓在指尖渐渐成型,“用铜丝做芯,外面裹鎏金纱线,既有金属的挺括,又有纱线的柔和,成本也控制在预算内。”
走廊里忽然响起轻咳声。众人回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不远处,西装袖口别着枚青花瓷袖扣,正是恒通董事长周明轩。他不知站了多久,眼神里带着审视,却没像传闻中那样动辄呵斥。
“小苏设计师?”周明轩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你刚才说,这文化墙是‘共生’?”
苏晚心头一凛,认真点头:“是。传统不是沉重的包袱,现代也不是无根的浮萍。就像您把青花瓷片嵌进金属时间轴,不是简单的拼接,而是让老祖宗的智慧成为支撑企业走得更远的底气。”
周明轩缓步走到文化墙前,指尖抚过那片融入楼宇的山水分界:“我做这面墙,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盖的不只是房子,是能住进时光里的家。很多设计师只看到‘传统’两个字,就往上面堆龙凤呈祥,太浅了。”
他转向苏晚,目光里多了几分温度:“你的设计稿,能让我看看吗?”
苏晚递过文件夹时,指尖微颤。周明轩翻到冰裂纹那版,停住了。阳光透过走廊天窗落在纸上,深棕色的阴影里,鎏金线条像流动的光,竟真有几分“空山新雨后”的清透。
“这裂纹……”老人抬眼,“是汝窑开片?”
“是,也不是。”苏晚迎上他的目光,“我参考了开片的层次感,但线条用了恒通建筑的承重墙结构,每一道裂纹都藏着力学原理,既有古韵,又含筋骨。”
周明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消融的冰雪,在眼角皱纹里漾开:“张诚总算给我送了个懂行的来。李总监,让法务部准备合同吧——就用苏设计师的方案。”
王姐的脸瞬间白如纸,想说什么,却被周明轩冷冷扫了一眼,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