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料厂的车间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王师傅戴着老花镜,手指抚过混纺布上的银丝纹路:“陆总特意交代,要用八二年的旧报纸做基料,说这种纸浆纤维里带着松木香,染出来的星空会有层次感。”
苏晚的指尖落在布料上,粗糙的肌理像被揉皱又展开的时光。她想起母亲的旧相册里,有张父亲抱着她在印刷厂门口的照片,那时父亲还没破产,厂房里飘着的就是这种松木香。
“这里的星轨弧度可以再柔一点。”苏晚拿起粉笔在布样上画了道曲线,“像凌晨四点的银河,不是笔直的光带,是会呼吸的波浪。”
王师傅眯起眼端详片刻,突然拍了下大腿:“怪不得陆总说你懂行!上次他来盯着打样,盯着这块布看了足足半小时,问我能不能让星星‘动’起来——原来他要的是这种流动感!”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陆时砚会为了她的设计稿,特意跑到面料厂研究布料?那个传闻中连签字都嫌浪费时间的总裁,居然会为了“星星能不能动”这种小事耗上半小时?
车间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秦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桶:“陆总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是……陈瑶小姐托他转交的。”
保温桶上贴着张便利贴,是陈瑶龙飞凤舞的字迹:“顾老说想看看你的设计思路,下午三点在他工作室见,别迟到!”
苏晚掀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片。她突然想起大学时,陈瑶总在她熬夜改稿时,翻墙出校买这家店的汤包,那时两人挤在十平米的宿舍里,对着设计图畅想着未来,仿佛整个时尚圈都唾手可得。
“陆总在办公室等你。”秦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他说关于慈善晚宴的展示形式,想听听你的想法。”
陆氏集团的电梯上升时,苏晚数着数字键上的反光——17、18、19……顶层的数字亮起来时,她的指尖在帆布包的拉链上反复摩挲,里面装着“微光”系列的最新修改稿,领口的银质星星被她画得更小了,像藏在云层里的秘密。
总裁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苏晚推开门时,正看见陆时砚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她修改过的那张设计废稿。晨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覆盖在图纸上那道颠覆性的修改线上。
“坐。”陆时砚转过身,黑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王师傅说你要调整星轨弧度?”
苏晚把设计稿摊在茶几上,指尖点着其中一套礼服的裙摆:“我想在里衬加层感光布,晚宴的灯光暗下来时,星星会跟着亮起来,像……”
“像城市关灯瞬间,突然显现的星空。”陆时砚接过话头,目光落在她画的银质星星上,“这个细节很有意思。”
他的指尖离她的笔尖只有两厘米,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面料厂的旧报纸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她突然想起母亲病房窗外的那棵老雪松,每次风吹过,树影落在玻璃上,都像谁在写字。
“慈善晚宴的主题是‘平凡的伟大’。”陆时砚从抽屉里拿出份策划案,“我需要一份设计,能让所有人看到那些被忽略的光芒。”
策划案的空白页上,有他用铅笔写的几行字:清洁工的橙色工装、早餐摊的蒸笼白雾、修鞋匠的顶针……全是她在设计稿里标注的灵感来源。
苏晚的喉咙突然发紧。原来他不仅看了她的设计,还看懂了那些藏在线条里的故事——那些她蹲在菜市场角落,看着卖菜阿姨用橡皮筋扎头发时想到的细节;那些她在凌晨的街道上,跟着清洁工的扫地声画下的轮廓。
“我会做到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陆时砚的目光在她沾着颜料的帆布鞋上停留了两秒,突然起身走到书柜前,拿出个黑色的速写本:“这个给你。”
速写本的封面是磨损的牛皮纸,翻开第一页,是幅钢笔素描——她在医院隔间改稿的侧影,窗外的月光落在她的发梢,画右下角有行小字:“2023.6.15,凌晨三点”。
苏晚的指尖抚过画纸,能感受到笔尖划过的力度。那天她改到手指发僵,对着月光发呆时,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原来不是错觉。
“这是……”
“我需要你用它来记录灵感。”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语气放缓了些,“设计不应该只藏在泡面箱里。”
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苏晚想起秦峰U盘里的照片,想起面料厂的布样,想起他不动声色为她做的一切,突然明白陈瑶那句话的意思——他对她,确实不止是欣赏。
“陆总,”苏晚合上书,指尖按在封面上,“这份设计我会用心做,但我还是想明确一点,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
“我知道。”陆时砚打断她,走到落地窗前,“我需要的是苏晚的设计,不是任何人的依附。”
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挺拔,像面料厂那台老式织布机,沉默却有力地支撑着所有丝线。苏晚突然觉得,那些关于他冷漠的传闻,或许就像她藏在行政工作背后的设计梦,只是没被人看见而已。
离开办公室时,秦峰正在走廊等她,手里拿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陆总说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打开盒子,里面是套银质的绘图工具,刻着小小的星轨图案。苏晚想起设计稿里的银质星星,突然明白有些关心,真的可以不用宣之于口。
电梯下降时,她翻开那个速写本,在最后一页写下:“原来最高处的人,也能看见角落里的蚂蚁在搬星星。”
陆氏集团的顶楼,陆时砚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变小,指尖在那份策划案上轻轻敲击。茶几上还留着苏晚的铅笔印,像颗刚发芽的种子,在他冰封多年的世界里,悄悄顶开了层土。
他拿起手机,给秦峰发了条短信:“把顾老的资料整理好,送一份到苏晚那里。”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云刚好散开,阳光铺满了整座城市,那些平时被忽略的屋顶、窗台、广告牌,都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谁撒了一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