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台灯在午夜投下圈暖黄的光。苏晚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打哈欠时,鼠标不小心点进了c盘深处的一个文件夹——命名是“毕业设计备份2022”,创建日期正是大三那年的五月,她的设计被林薇薇换掉的前一周。
文件夹点开的瞬间,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发出轻微的卡顿声,像在叹息。里面躺着二十七个子文件夹,按日期排列,从最初的灵感草稿到最终的工艺图,每一张都带着时间戳。苏晚点开“3月15日-盘扣工艺实验”,屏幕上跳出张扫描图:是她用纸板做的盘扣模型,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林薇薇借去参考,已提醒勿外传”。
心脏像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下。她记得那天林薇薇也是这样,笑着说“晚晚你的盘扣做得真精致,借我看看怎么扎线的”,然后拿着这张图在宿舍待了一下午。后来比赛提交的作品里,林薇薇用的盘扣工艺,和图上的实验版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把玉兰花改成了月季。
“嗡——”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薇薇发来的微信:“晚晚,你比赛的样衣做好了吗?发张照片给我参考下呗,我的盘扣总觉得差点意思。”后面跟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和三年前借设计图时用的那个如出一辙。
苏晚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还是按了锁屏。她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重复那年夏天的蝉鸣。当时她发现设计被换后,哭着跑去找林薇薇,对方也是这样无辜地睁着眼:“我只是觉得你的设计太素了,帮你改得华丽点,没想到评委不喜欢……”
“还没睡?”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披着苏晚的旧外套,手里捧着个搪瓷杯,“我热了牛奶,你爸以前总说熬夜改图得喝点热的。”
苏晚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杯壁上的刻痕——是父亲生前刻的小玉兰,和她设计稿上的图案神似。母亲坐在她身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旧图笑了:“这不是你当年在布庄剪的云锦碎片吗?说要做件旗袍当毕业展的压轴。”
屏幕上的照片里,年轻的苏晚蹲在永茂布庄的柜台前,手里捏着块孔雀蓝的云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照片右下角有个模糊的影子,是林薇薇站在不远处打电话,手机屏幕正对着她手里的云锦。
“当时觉得天塌了的事,”苏晚摩挲着杯壁上的玉兰,“现在再看,倒像块试金石。”她点开“最终版-旧时光里的新花样”,里面的主图是件旗袍,领口用的盘扣正是现在“时光的针脚”系列的雏形,只是当时用的是机绣,现在她改成了母亲教的手绣针法。
母亲突然指着屏幕角落:“这是什么?”
苏晚放大图片,发现旗袍下摆的内侧,她用银色绣线绣了个极小的“晚”字——是当时怕设计被人冒领,特意做的暗记。就像现在,她在“光阴的补丁”那件旗袍的内衬里,也绣了同样的字,只是换成了更隐蔽的银线锁边。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刺耳。苏晚透过猫眼看出去,是穿着外卖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苏小姐吗?陆先生订的宵夜。”
打开盒子时,热乎的馄饨冒着白汽,旁边放着个U盘。苏晚认出是秦峰的字迹:“陆总说旧电脑容易被植入病毒,这个U盘带防火墙,重要文件建议备份。另:技术部检测到你电脑有异常访问记录,来自林薇薇的Ip地址,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
馄饨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苏晚想起下午在面料市场,林薇薇的助理曾借她的手机打过电话,当时对方说“信号不好”,拿着手机在巷口站了五分钟。她回到电脑前,调出访问记录——对方果然试图远程登录她的云盘,只是被陆时砚之前让人装的防护软件拦截了。
“这陆先生倒是细心。”母亲帮她把馄饨盛进碗里,“你爸以前总说,真正想帮你的人,不会只说漂亮话。”她指着那个旧文件夹,“这些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凭证。”
苏晚把所有文件复制到新U盘时,发现里面还有个加密文件夹,命名是“陆氏-微光系列反馈”。解开密码(是她的生日),里面躺着陆时砚手写的批注扫描件,其中一张写着:“盘扣处的银线锁边可改用‘缠枝纹绕线法’,附视频教程链接。”
教程里的手很稳,穿线的手法和母亲绣玉兰花时一模一样。苏晚突然想起秦峰说过,陆老夫人的陪嫁里有本《闺阁绣谱》,现在在陆时砚的书房里。
窗外的月光爬上U盘,金属外壳映出她的影子。苏晚把U盘放进陆时砚送的草图本里,正好夹在“期待更多”那页。旧文件夹里的设计图在屏幕上闪着光,像一群被唤醒的萤火虫——那些曾经被窃取的、被辜负的,此刻都成了她铠甲上的鳞片。
手机再次震动,林薇薇发来条语音,声音甜得发腻:“晚晚你怎么不回消息呀?是不是还在生下午的气?我跟你道歉嘛,明天请你喝奶茶好不好?顺便……再借你的工艺笔记看看?”
苏晚对着语音按下了“已读不回”。她关掉旧文件夹,新建了个文档,命名为“时光的针脚-证据链”,然后开始打字:“2022年3月15日,林薇薇借阅盘扣设计图……2025年x月x日,面料市场试图窃取新设计……”
台灯的光晕落在键盘上,每敲一个字,都像在时光的针脚上落下清晰的印记。苏晚知道,这些藏在旧文件夹里的过往,不是用来沉溺的,而是用来证明: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她失去的每一样,终将凭自己的手,堂堂正正拿回来。
电脑右下角弹出秦峰的消息:“陆总说,需要恢复任何被删除的文件,随时找我。”
苏晚回了个“谢谢”,然后点开设计软件,在“时光的针脚”系列的工艺说明里,加了最后一行:“所有盘扣均采用独创‘双绕结’,细节见附件专利申请截图。”
午夜的风穿过纱窗,带着老槐树的清香。旧文件夹安安静静地躺在电脑深处,像个被妥善收藏的秘密,等着在合适的时机,发出属于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