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留下。”
陈时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在充斥着刺耳扫描警报的狭窄空间里清晰可闻。
“扳手”猛地转头看他，防风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了“你疯了？！”的惊愕，但随即又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果然如此”的无奈。
“妈的……就知道你会选这条最难的路。”她啐了一口，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飞快地在主控台上操作着，“行！那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她猛地拉下一个闸杆！顿时，房间角落里几个不起眼的装置发出过载的嗡鸣，散发出更强的干扰波动，试图对抗那越来越近的穿透性扫描。
“但这撑不了几秒！‘深潜者’带的装备是特制的！”“扳手”语速极快，“听着！既然要留下，就不能硬抗！得把他们引开！或者……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陈时怀中的黑色方块：“这东西！能不能短时间内，小范围地、模拟出……嗯……比如‘商会高级密探’的识别码和行动指令？要那种能触发空间站安全条例冲突的！”
陈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祸水东引，制造混乱！他立刻集中精神，沟通体内的“静寂”之力，缓缓注入规则模因刻录器。
刻录器表面的光纹再次亮起，但这一次，陈时努力控制着能量的输入，试图引导其进行精细操作。
【请求：模拟目标协议特征——虚空商会内部安全协议，第七序列，高级调查官权限。指令内容：怀疑贸易区b-7有同盟间谍活动，要求附近所有执法单位优先前往核查，遇阻可强行突破。】
信息流涌入，刻录器微微发烫，光纹闪烁变得极具攻击性和欺骗性。
【模拟中……注入局部规则……完成！】
一股极其逼真的、带着商会特有贪婪和傲慢气息的加密指令流，瞬间从刻录器中发射出去，融入了空间站的通讯网络！
几乎就在同时——
外面通道里那逼近的扫描波猛地一顿！紧接着，传来一阵混乱的通讯杂音和惊疑不定的呼喊：
“等等！接收到商会第七序列指令！优先级变更！”
“b-7区？间谍？怎么回事？”
“确认指令来源……校验通过？！但为什么是商会指令？！”
外面的搜索队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商会和空间站管理局虽同属“协议”框架下，但内部派系倾轧严重，这种越权指令极易引发猜忌和混乱！
“走！”“扳手”一把拉起陈时，踹开另一侧隐藏的应急出口，“趁他们乱，快！”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冲入另一条更加狭窄黑暗的维修管道。身后传来搜索队争吵和分兵行动的嘈杂声，暂时似乎被引开了。
他们在迷宫般的管道网络中夺路狂奔。“扳手”对这里极其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陈时紧随其后，一边奔跑，一边努力维持着对刻录器的精细控制，持续发送着干扰和虚假指令，制造更多的混乱。
空间站的公共频道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互相矛盾的指令和警报此起彼伏：
“……贸易区c-3检测到未授权能量爆发！疑似联邦特种武器！”
“……港口d区有多艘船只未经许可强行离港！启动拦截协议！”
“……重复！b-7区未发现间谍！商会指令疑似有误……”
“……警告！有未知权限正在篡改交通管制代码！”
整个“十字路口”空间站，这个平日里秩序井然的巨大机器，此刻仿佛被扔进了几颗沙子，虽然核心依旧被“协议”掌控，但基层的执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混乱。
但这混乱能持续多久？背后的“持秤人”和真正的高层很快就会发现异常并强行接管！
“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或者一个能彻底摆脱追踪的办法！”“扳手”喘着气，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快速查看手腕上一个简陋的便携终端，上面显示着空间站的结构图和不断变化的巡逻队位置。
“去‘底层数据库’！”她突然眼睛一亮，“那里是空间站所有原始数据的备份和废弃信息存储中心，结构复杂，屏蔽极强，而且因为信息淤积，规则场极其混乱，‘持秤人’的扫描到了那里也会大打折扣！甚至……说不定能找到你朋友信号的原始记录！”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计划，但也是目前唯一能同时兼顾躲藏和寻找线索的地方。
两人再次潜入更深的管道层，向着空间站的核心区域迂回前进。
越靠近底层数据库区域，周围的环境越发显得“异常”。灯光变得不稳定，时而惨白，时而昏黄。管道壁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类似数据流溢出的光影残留。甚至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来自不同时代的通讯碎片在空气中回响，仿佛时间的壁垒在这里变得薄弱。
规则模因刻录器在这里变得异常“兴奋”，表面的光纹流转速度加快，仿佛一个饥渴的人看到了盛宴。
【检测到高浓度无序信息流及规则碎片……建议捕获分析……】它甚至向陈时传递出模糊的“渴望”。
陈时强行压制住它的躁动，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色合金铸造、刻满了数据流符号的沉重大门前——底层数据库入口。
大门紧闭，需要极高的权限才能开启。
“看你的了，”“扳手”看向陈时手里的刻录器，“这是它的老本行。”
陈时再次将手按在刻录器上，集中意念：“模拟最高权限：空间站首席数据管理员。指令：开启维护通道。”
刻录器光芒大盛，一道复杂的数据流射向大门控制接口。
大门发出沉重的机括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散发着幽幽蓝光、布满无数粗细不一数据光缆的通道。
然而，就在大门即将完全开启的瞬间——
异变陡生！
大门旁边的阴影里，一个原本如同雕塑般静止的、负责清洁地面的最低等履带机器人，其顶部的传感器猛地亮起两道冰冷的红光！
它的机械臂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其设计的、快如闪电的速度猛地弹射而出，指尖迸发出高频能量振动波，直刺陈时的后心！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精准！远超之前所有的埋伏！
“深潜者”！
他早就潜伏在这里！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陈时甚至来不及转身！那高频振动波已经触及了他的工装！
就在这亿万分之一的刹那——
他体内那三粒一直处于微妙平衡的“种子”，仿佛被这极致而纯粹的、毫无情感波动的杀意所刺激，第一次无需他引导，自行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振！
源初之种的纯粹本质、生机之种的澎湃活力、静寂之力的绝对空无，三种力量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在共振中短暂地……融合！形成了一股无法用任何现有规则定义的、混沌却无比强大的守护力场，猛地向外一扩！
嗡！
那足以撕裂合金的高频振动波，在这股混沌力场前，仿佛撞上了无法理解的壁垒，瞬间被偏转、瓦解、吸收！
那“深潜者”伪装的清洁机器人明显顿了一下，传感器红光疯狂闪烁，显然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它的逻辑回路里没有应对这种未知力量的预案！
就这一顿的间隙！
“扳手”反应过来了！她尖叫一声，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她猛地从工装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大号扳手、实则是一件高压电击武器的家伙，狠狠地砸在了那清洁机器人的主体上！
滋啦！砰！
高压电流瞬间瘫痪了机器人的行动能力，使其冒起黑烟瘫倒在地！
但几乎同时，从通道深处和他们来的方向，同时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声音！更多的“深潜者”被激活了！他们从各种意想不到的伪装中现身——通风口盖板弹开，数据接口面板滑落，甚至一根看起来正常的光缆都突然爆开露出武器！
这是一个陷阱！他们被包围了！
“进去！”“扳手”一把将陈时推进刚刚完全开启的数据库大门，自己则猛地按下了门口一个不起眼的紧急隔离按钮！
轰隆！
沉重的数据库大门开始迅速闭合！
“扳手”自己却没能冲进来！她被门外一个“深潜者”的能量鞭扫中腿部，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不！”陈时目眦欲裂，想要冲出去拉她！
“别管我！走！”“扳手”忍着剧痛，将一个微型数据芯片扔了进来，“去找‘朝露号’！芯片里有坐标和……我的诚意！快走啊！”
大门在她决绝的目光和“深潜者”冰冷的包围中，轰然关闭！彻底隔绝！
门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能量爆炸声，随即很快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陈时孤零零地站在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数据通道入口，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微型芯片，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攥住。
“扳手”……凶多吉少。
为了帮他，这个才认识不久的、神秘的垃圾佬，可能已经……
愤怒、悲伤、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看向通道深处，那里是无尽的数据深渊，是规则混乱的避难所，也可能藏着关于沈余他们的线索。
而身后，是彻底关闭的、不知何时会再次被“深潜者”突破的绝路。
他没有退路了。
他将芯片小心收好，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一片幽蓝。
越往里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光怪陆离。数据光缆如同活物般在壁面上蠕动，空气中漂浮着不断生灭的数据泡沫，里面闪烁着破碎的影像和声音。时而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数据存储单元，像墓碑般林立。
规则模因刻录器在这里异常活跃，不断吸收分析着周围的规则碎片和信息流，甚至开始自行推演和模拟出一些短暂的、局部的规则环境，时而让周围变得绝对有序，时而又陷入逻辑谬误的混乱。
陈时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既利用它探索环境，又警惕着它的不可控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节点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纯净数据构成的光球——似乎是某个核心数据交换枢纽的残影。
而就在那光球下方，陈时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熟悉、却极其微弱的波动！
不是“余值”信号，而是……另一种他接触过的力量波动？
他谨慎地靠近。
只见那数据光球的下方，竟然半埋着一个……破损严重的、风格与古船和“远望号”都截然不同的……金属圆盘？那熟悉的波动，正是从这圆盘中心一个极其复杂的微型结构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逆戟鲸”文明更早期，甚至可能是“遗民”时代的遗物？！它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连接到了空间站的底层数据库？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
那圆盘中心的微型结构，似乎是一个……极其古老的、情感能量感应装置的残片？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圆盘的瞬间——
整个底层数据库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所有数据流变得狂躁不安！那中央的光球疯狂闪烁，投射出一幅巨大的、扭曲的星图！
星图中，一个熟悉的坐标被高亮标记、疯狂闪烁——正是“扳手”给他的芯片里记录的、“朝露号”所在的私人码头坐标！
同时，一个冰冷、愤怒、仿佛来自数据库本身的、混合了无数杂音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
【警告！检测到非法数据挖掘及协议破坏行为！】
【锁定关联目标：私人船只‘朝露号’！】
【判定：同谋！执行清除协议！授权码头防御系统……开火！】
不！
陈时瞳孔骤缩！
“持秤人”或者空间站高层，竟然通过反向追踪“扳手”的芯片和他的探查行为，直接锁定了“朝露号”，并要将其摧毁！
他中计了！“扳手”的牺牲和留下的线索，可能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陈时如何阻止码头防御系统？
“朝露号”能否逃过一劫？
“扳手”是生是死？
底层数据库深处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古老的金属圆盘又有什么作用？
“持秤人”的追杀一波接一波，陈时能否在绝境中找到反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