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摔碎的琉璃,在黑暗的边缘艰难地粘合。每一次细微的思维波动都带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肃正”能量的边缘扫击,几乎将他彻底摧毁。源初之种和生机之种在他濒临消散的意识深处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拼尽全力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并极其缓慢地修复着最致命的创伤。
他瘫倒在冰冷的、布满古老尘埃的地面上,视野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不远处那条因能量冲击而震开的、通向更深黑暗的阶梯入口。那入口仿佛巨兽的咽喉,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更加古老和死寂的气息。
留下,必死无疑。“肃正”能量可能再次激活,商会的后续部队或“持秤人”的清扫者也可能随时抵达。进入那未知的黑暗,或许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没有选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剧痛。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如同蠕虫般,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着那条阶梯入口挪动。每移动一寸,都仿佛耗尽了轮回的力量,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横跳。
终于,他滚入了那道黑暗的入口,沿着粗糙冰冷的石阶向下翻滚了短短一截,便再次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被剧痛唤醒。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一切光线。只有体内两粒“种子”那微乎其微的光芒,勉强映照出周身方寸之地——这是一个极其狭窄、似乎无限向下的垂直井道,壁面湿滑冰冷,刻满了与上层大厅类似的、无法解读的古老铭文。
他正卡在井道中间一处略微凸起的石台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方是他滚落的入口,也早已隐没在黑暗中。
彻底的孤立无援。
绝望如同井底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他尝试调动能量,却发现伤势太重,“种子”的力量几乎全部用于维持生机,根本无法支撑他飞行或攀爬。他被困在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绝境之中。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只有剧痛和逐渐加剧的虚弱感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涣散,即将坠入永恒黑暗之时——
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仿佛水滴落下的声音,从下方极深极深的黑暗中传来。
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这声微响不啻于惊雷!
陈时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意识瞬间凝聚!
他屏住呼吸,全力倾听。
哒……
又一声!间隔似乎很有规律?
这不是自然的水滴声!更像某种……机械的?或者……能量凝结滴落的声音?
伴随着这微弱的滴答声,他感到下方极深处,似乎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一种混合了“谬误”特性、却又更加深邃古老的……“静寂”之力?
这感觉……有点像“彼岸”那片光之海洋的“空”与“静”,却又带着某种……哀伤和等待的意味?
难道这井底……藏着与“彼岸”相关的东西?还是另一个类似的奇点?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再次燃起。
他必须下去!
他开始疯狂地压榨体内每一丝潜能,甚至不惜燃烧部分意识本源,换取短暂的力量,用于修复身体和探查下方。
过程痛苦而缓慢。生机之种的力量优先修复着他的伤势,源初之种则帮助他稳定意识,并增强他对下方那股波动的感知。
渐渐地,他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他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井壁向下攀爬,每一步都如同刀尖跳舞。
越往下,那滴答声就越清晰,那股“静寂”的波动也越明显。同时,另一种感觉开始浮现——井壁上的那些古老铭文,似乎与这股波动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他集中精神,尝试去“倾听”那些铭文。
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意念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悔恨和……一种决绝的守护之意。
“……文明之熵……不可逆……”
“……协议……非解药……乃毒饵……”
“……唯有归寂……方可暂避……”
“……以吾等残躯……镇此深渊……以待……黎明……”
“……后来者……若闻此声……切记……情感……勿售……勿沽……”
这些铭文,竟然是那个建造了这艘古船的未知文明留下的最后遗言!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协议”的可怕,却无力对抗,最终选择了某种极端的“归寂”方式,将自身文明的最后火种和真相埋葬在这深渊之底,并以自身为封印,“镇守”于此?
那滴答声,那“静寂”之力,就是他们“归寂”后残留的波动?
带着震撼和敬畏,陈时继续向下。
井道终于到了尽头。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平台。平台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由那种暗沉舰体材料铸造的、布满裂纹的祭坛。
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比上层水晶更加纯粹和强大的“静寂”之力的……暗色水晶?
那规律的滴答声,正是从这颗暗色水晶中发出!每一滴“声响”,都仿佛是一段被极致压缩的、关于这个文明最终时刻的记忆和情感,滴落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化作维持着这种“归寂”状态的能量。
而祭坛的周围,盘坐着数具身披古老华丽服饰的……遗骸。他们的血肉早已风化,只剩下晶莹的骨骸,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势,骨骸上同样刻满了铭文。
陈时缓缓靠近,感受到那股“静寂”之力温柔地拂过他的身体,不仅没有排斥,反而让他剧烈的痛苦和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这里的能量虽然代表着“归寂”,却并无死意,反而有一种……安详的、等待的意味。
他目光落在祭坛表面,那里刻着最后一段,也是最清晰的铭文:
“后来者:”
“此乃‘静默之心’,吾等文明最后之泪,亦为最终之盾。它守护着‘归寂’之秘,亦隔绝‘协议’之窥。”
“若汝心向自由,非为贪婪而来,可尝试与之共鸣。然切记,共鸣者,需承载吾等之重,见证吾等之殇。”
“代价……未知。”
共鸣?承载?代价?
陈时看着那颗“静默之心”,又看了看周围守护的遗骸。他明白,这可能是他离开这里、甚至获得对抗“协议”力量的唯一机会。但代价是什么?被这无尽的悲伤和静寂同化?还是背负上一个消亡文明的所有重量?
他没有犹豫太久。
他伸出手,缓缓地、带着敬意,将手掌贴在了那颗“静默之心”上。
瞬间,天地倒转!
没有能量的冲击,没有信息的洪流。
他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绝对的“静点”。
时间停滞,空间凝固,思维冻结。
一切的声音、色彩、情感、存在感……全部被抽离、归零。
他仿佛化为了“无”,存在于“空”。
在这种极致的“静寂”中,他“看”到了这个古老文明最后的画面——不是具体的影像,而是一种“概念”的流淌:
一个辉煌到极致的情感文明,如何发现了“协议”的陷阱,如何挣扎求生,如何最终意识到一切对抗在“协议”的绝对规则下都是徒劳,如何为了保留最后的火种和尊严,毅然选择了集体性的“意识归寂”,将自身转化为这片“静默力场”,守护着最后的真相,等待着渺茫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变量”。
这悲伤如此浩瀚,如此沉重,却又如此……平静。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深沉的、接受了命运的……哀悼。
陈时的意识在这绝对的“静”中,仿佛被彻底洗涤、淬炼。那些个人的痛苦、挣扎、恐惧,在这文明的集体悲愿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并没有被同化,反而在这种极致的参照下,对自身的存在、对情感的本质、对“协议”的扭曲,有了更深的理解。
源初之种和生机之种在这“静寂”中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如同洗去尘埃的明珠,散发出更加纯粹本真的光芒。
不知“静止”了多久。
仿佛亿万年,又仿佛一瞬。
“静默之心”的滴答声再次响起。
哒……
仿佛宇宙重启的第一声心跳。
陈时的意识猛地从“静点”中弹回!
他依然站在祭坛前,手掌贴着那颗暗色水晶。但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但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和凝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颗“静默之心”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他并未“拥有”它,却得到了它的“认可”。
一股精纯而温和的“静寂”之力顺着他的手臂流入体内,与他自身的两粒“种子”力量交融,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而强大的平衡。
同时,一小部分关于这艘古船的结构图、以及如何有限度地借用“静默之心”力量的方法,也流入他的脑海。
其中,就包括一条……通往古船外部某个隐蔽出口的应急通道!
生路!
然而,就在他心中刚刚升起希望之时——
整个深渊井道,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上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和能量冲击声!以及……那种冰冷无情的、“持秤人”清扫者的扫描波!
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而且正在强行突破上层结构!
【检测到‘归寂’力场及未授权意识体!执行清除!】冰冷的指令如同丧钟,从上方传来!
“静默之心”猛地亮起,散发出更强的“静寂”力场,试图阻挡扫描和攻击,但显然极其吃力!周围的遗骸骨骸上的铭文纷纷亮起,却又接连黯淡下去!
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陈时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立刻按照刚刚得到的知识,将一丝“静寂”之力注入祭坛某个特定符文!
嗡!
祭坛后方,一处原本严丝合缝的岩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上蜿蜒的狭窄通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仍在顽强抵抗的“静默之心”和守护遗骸,深深一躬,然后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通道!
在他身后,爆炸声和清扫者冰冷的指令越来越近!
“静默之心”的光芒在剧烈闪烁后,猛地向内坍缩,连同整个祭坛和遗骸,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它似乎启动了最终的自保程序,再次隐藏了起来。
而那条刚刚开启的通道入口,也开始迅速闭合!
陈时在黑暗的通道中拼命向上奔跑,身后是追兵和不断坍塌的岩壁!
前路未知,但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份来自远古亡者的馈赠,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通道通向何处?能否摆脱清扫者?
“静默之心”是否安然?
获得新力量的陈时,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持秤人”对其追剿的力度是否会再次升级?
那沉没文明的悲愿,将如何影响他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