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却熟悉的服务器嗡鸣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观察室内压抑的寂静,也刺穿了陈时强行维持的镇定。声音极其隐约,若非他听力敏锐且对这声音印象深刻,几乎会以为是幻觉。
来源是隔壁。
沈余就在隔壁?他们不是在给她做常规检查和静养!那嗡鸣声的频率和质感,像极了密室中那些承载着“chronos”项目的服务器!安全局在对她做什么?所谓的“神经突触电位评估”难道就是利用这些危险的设备?他们是在治疗,还是在……研究?甚至是在尝试读取或干预她被“源初代码”影响后的意识?
巨大的担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陈时。他几乎要立刻跳起来,去砸那面隔开两人的墙壁。
但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他不能暴露自己已经醒着,更不能暴露他听出了这声音的异常。他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呼吸节奏,连最细微的肌肉紧张都努力控制住,只有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再次快速扫过桌腿的方向。那个金属薄片依旧无声无息地藏在缝隙里,旁边的蓝色指示灯也恢复了常亮。潜入者没有再出现。
一边是沈余可能正面临的未知风险,一边是一个身份不明者留下的、吉凶未卜的线索。他被困在这斗室之中,信息隔绝,动弹不得。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隔壁的嗡鸣声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期间似乎还有几次极轻微的、像是电流切换的“咔哒”声,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彻底消失了。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检查结束了?结果如何?沈余怎么样了?
陈时的心依旧高悬着。他无法判断那声音停止意味着好还是坏。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陈时以为这个夜晚将在无尽的猜测和等待中度过时,房门的方向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电子锁识别声。
又有人来了!
陈时立刻恢复深度“睡眠”状态。
门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两个人。脚步声很轻,但比之前的潜入者要稍重一些。两人走到房间中央,停在了床边。
陈时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指标一切正常,处于深度睡眠状态。脑波活动平稳,未见异常波动。”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医疗部的女医生!
“嗯。‘访客’留下的东西,他应该还没发现。”另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声回应道,正是那个技术员!
陈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果然知道!他们知道有人潜入并留下了东西!这是一个陷阱!他们在测试他!
女医生和技术员的对话仍在继续,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交流着什么,但陈时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碎片:
“……‘灯塔’……优先级上调……郑处很关注……”
“……样本分析结果……有微弱异常……但无法确定是暴露残留还是应激伪影……”
“……隔壁……初步评估……稳定性堪忧……需要进一步……”
“……看紧点……‘渔夫’很快会有新指令……”
“渔夫”?新指令?隔壁稳定性堪忧?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像拼图一样在他脑中飞速组合。安全局内部似乎有一个被称为“渔夫”的人或小组在主导此事,他们对“灯塔”的关注度提高了,对沈余的状态判断不乐观,并且似乎预料到会有新的行动指令。而他们,正在等待自己去触碰那个陷阱?
女医生和技术员在房间内停留了大约两三分钟,似乎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设备检查(可能是读取远程生理监测数据),然后便再次无声地退了出去。
门重新锁上。
房间里只剩下陈时狂乱的心跳声。他彻底明白了,从他被带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观察和测试笼子里。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潜入者,可能都是戏码的一部分。目的就是观察他的反应,试探他的底牌,逼迫他出错。
那个金属片,是绝对的禁忌,绝不能碰。
那么,钥匙呢?他们是否也已经发现了钥匙被转移?医疗部的抽血台,恐怕也早已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他们按兵不动,或许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谁会去取,或者等待他自己露出马脚。
他似乎陷入了绝境。动弹不得,进退维谷。
就在这绝望的困局中,陈时的目光再次落回床头的呼叫铃。那个蓝色的指示灯,依旧静静地亮着。
等等……
如果女医生和技术员知道潜入者和金属片的存在,并且认为这是一个测试陷阱,那么……这个蓝色指示灯,为什么还会保持这种常亮状态?按照常理,在设下陷阱后,不是应该恢复原状,以免打草惊蛇吗?
除非……这指示灯的状态,女医生和技术员并不知道?或者,它的含义,并非他之前猜测的那样?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也许,那个潜入者技术员,和刚才进来检查的女医生与技术员,并非一伙?也许,安全局内部真的存在不同的派系或隐藏的线人?蓝色指示灯的闪烁,是技术员冒险发出的信号,而常亮状态,是他无法完全控制的系统默认?女医生和技术员的谈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旨在施加心理压力,但他们并不知道指示灯信号这回事?
这个猜想风险极大,但却是黑暗中唯一一丝微弱的光。
他必须验证一下。
如何验证?他不能去碰金属片,也不能对指示灯做出任何明显反应。
他需要一种极其隐晦的、只有特定人员才能解读的回应方式。
陈时保持着沉睡的姿势,右手却极其缓慢地、以毫米为单位,从被子下挪动出来,看似无意识地搭在了床沿。然后,他的食指,开始以一种非常轻微、几乎看不见的幅度,有规律地敲击着床沿的金属框架。
敲击的节奏,并非摩斯电码那种容易识别的模式,而是模仿了他之前在那个老旧苹果电脑上,试图破解“Zm_Archive”文件夹时,遇到的一个特定加密算法的密钥交换协议的初始握手频率——一种极其冷门、只有深度接触过那种老旧加密方式的技术人员才可能注意到的信号 pattern!
如果那个技术员是“自己人”,并且技术水平足够高,或许就能从监控着他细微肌肉运动的传感器数据中,识别出这段特殊的“噪音”!
敲击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停止。他的手依旧搭在那里,仿佛只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动作。
时间再次陷入凝滞。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突然——
床头那个蓝色指示灯,再次极其快速地闪烁了三下!和之前一模一样的 pattern!
紧接着,陈时感觉到他指尖触碰的床沿金属框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有规律的振动!像是某种内置的骨传导设备被激活了!
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略带杂音的电子合成音,直接通过床架的振动,传入他的指尖,再清晰地响彻在他的颅骨内:
“信任…代价…取钥…清洁…十分钟…”
声音断断续续,极其短暂,随后振动消失,指示灯也恢复了常亮。
信息传递成功了!技术员果然是内应!
“信任代价”是什么意思?“取钥”是让他去取钥匙?“清洁”是指医疗部要清理了?只有“十分钟”?
这是一个救援信号,还是另一个更深层次的陷阱?
陈时该如何在十分钟内,在严密的监控下,离开房间并取回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