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中心转移到了市区内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设施。这里戒备森严,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仿佛一颗深埋地底的心脏。陈时被安排进一个简洁的单人房间,进行了严格的消毒和体检,签署了厚厚一沓保密协议。他身上的便服被收起,换上了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作训服。
他没有休息,直接提出了会见钟敏的请求。
请求被批准了。在两名面无表情的安全人员陪同下,他穿过数道厚重的隔离门,来到一个狭小的、四面都是特制玻璃的观察间。玻璃另一面,是医疗监护室,各种仪器围绕着一张病床。
钟敏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多种维生和监控管线,头部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半张苍白浮肿的脸。他的眼睛闭着,呼吸平稳,但心率监测仪上的曲线显示他的大脑活动异常活跃,甚至有些混乱。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与灯塔顶端那个咆哮的疯狂“神只”判若两人。
“他的身体多处骨折和内出血,但最麻烦的是颅脑损伤和严重的神经系统紊乱。”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一旁通过麦克风低声介绍,声音在观察间里清晰可闻,“爆炸冲击和情绪极端波动可能导致了某种程度的脑功能失调。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也极度抗拒交流。”
“我要进去和他谈谈。”陈时说道。
医生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全主管,在得到默许后,点了点头:“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不要刺激他,他的情绪极不稳定。”
陈时独自一人推开气密门,走进监护室。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重。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钟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这个搅动了整个世界风云,如今却如同破布娃娃般躺在这里的男人。
“钟敏。”陈时开口,声音平静。
床上的男人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 initially 是空洞和迷茫的,缓缓聚焦在陈时脸上。几秒钟后,那空洞逐渐被一种极深的、扭曲的嘲讽所取代。
“呵……呵……”他发出嘶哑的笑声,牵动了伤口,引起一阵痛苦的咳嗽,“见证者……你来了……来看……神明的……陨落?”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不适的疯狂余烬。
“沈余怎么样了?”陈时单刀直入,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源初代码’对她造成了什么‘不可逆损伤’?”
听到“沈余”和“源初代码”,钟敏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着贪婪、遗憾、愤怒和一丝……恐惧?
“锁……完美的锁……”他喃喃自语,眼神又开始飘忽,“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打开……看到门后的……光……”
“回答我的问题!”陈时加重了语气。
钟敏猛地瞪向他,眼神变得锐利而恶毒:“损伤?那不是损伤!那是进化!是洗礼!是凡人躯壳无法承受神恩的……必然代价!”他激动起来,心率监测仪发出警报声。
“她会被同化!会成为……基石!新世界的……第一块基石!哈哈哈……”他又开始发出那种癫狂的笑声,但笑声很快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医生在外面示意陈时后退。
陈时没有动,他紧紧盯着钟敏:“怎么逆转它?一定有办法!”
“逆转?”钟敏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咳着血沫,“为什么要逆转?那是恩赐!是……等等……”他的狂笑突然停止,表情变得极其诡异,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不存在的声音。
他的目光变得空洞,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声音细语道:
“……不对……那不是‘源初’……那是……回声……是更深处的……东西……它醒了……它通过我……醒了……”
钟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监测仪警报声大作!他猛地抓住陈时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纯粹的、原始的恐惧!
“灯塔……不是放大器……是锚点!!”他嘶声力竭地喊道,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它要的是……坐标!是我们世界的坐标!!”
喊完这句话,他猛地向后一仰,彻底昏死过去,监测仪上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护人员和安全人员瞬间冲了进来,将陈时推到一边,开始紧急抢救。
陈时站在原地,手臂上被掐出血痕,耳边回荡着钟敏最后那充满极致恐惧的呓语。
回声?更深处的东西?灯塔是锚点?坐标?
这些支离破碎的词语,比之前任何疯狂宣言都更让人不寒而栗。难道“源初代码”并非钟敏的创造,而是来自别的……地方?他只是一个可悲的接收器和传播者?
灯塔的紫色光芒,不是为了创造,而是为了……发送信号?定位这个世界的坐标?
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陈时感到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冒出。
抢救在紧张进行,但钟敏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陈时被安全人员请出了监护室。他回到观察间,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心情沉重如铁。
钟敏可能活不过来了。而他最后的话,更像是一个疯子的呓语,还是……一个濒死之人看到的可怕真相?
钟敏最后的呓语是真相的碎片,还是彻底疯癫的幻觉?
如果“源初代码”来自人类之外,那它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锚点”已经启动,“坐标”是否已经发送了出去?
而沈余所承受的“损伤”,是否与这可怕的“回声”有关?她会不会成为那个“回声”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