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晚报》的号外像雪片似的飘遍南天门时,太白金星正坐在云游轩的茶座上翻报纸。头版那行烫金大字刺得人眼晕——“净坛使者诉嫦娥诬告案驳回!天理院:证据不足,时效已过”,旁边配着幅工笔插画,画里猪悟能耷拉着耳朵站在堂下,嫦娥的素纱裙角在风中飘得像缕烟。
“啧啧,”邻桌的土地公呷了口云雾茶,“净坛使者这是图啥?当年天蓬元帅的威风早就散在高老庄的猪圈里了。”
旁边的花仙们捂着嘴笑,银铃似的声音混着报纸翻动的哗啦声,在凌霄宝殿的回廊下漾开。
三界各地的反应比天庭更热闹。流沙河岸边的渔夫们收网时都在聊这事,说猪悟能要是真翻了案,怕是要把九齿钉耙插进广寒宫的月桂树;狮驼岭的小妖们围着块悬在岩壁上的《三界时报》,指着嫦娥的画像争论她当年是不是真的动了私情;就连凡间临安城的酒肆里,说书先生都把这段编成了新段子,“天蓬醉酒戏嫦娥,千年翻案一场空”的唱词听得茶客们拍案叫绝。
大象金柜坊里,坊主吕不韦正把一叠《瑶池快讯》拍在红木柜台上。这处坐落在天街最繁华地段的坊市是三界有名的销金窟,此刻却罕见地歇了业,十几个伙计正踮着脚往柜台上凑,看快讯里嫦娥走出天理院的特写——广袖垂落时露出半截皓腕,腕间那只玉兔形玉镯还是当年瑶池会上西王母所赐。
“好!好!好!”吕不韦连着拍了三下柜台,紫檀木的桌面被震得嗡嗡响。他穿件暗纹锦袍,腰间挂着串蜜蜡佛珠,圆圆的脸上堆着精明的笑,“我就说包黑子断案靠谱!这猪悟能真是猪油蒙了心,敢拿嫦娥仙子的清誉当垫脚石?”
旁边的账房先生推了推水晶眼镜:“东家,您说他会不会是被谁撺掇的?听说前些天奎木狼在聚星楼闹了场,难保不是有人想搅混水。”
吕不韦眯起眼,手指在快讯的角落敲了敲。那里印着行小字:“天庭学院天河分院院长摩昂称,此案彰显三界法理公正”。他忽然笑出声,抓过挂在屏风上的玉佩往门外走:“备云辇,去天河分院。”
天河分院的白玉牌坊下,两只镇水兽的铜铃眼在阳光下闪着光。摩昂刚送走前来道贺的水族同僚,正站在观星台的露台上捋龙须。他身上的银甲还没换下,甲片上的水纹随着呼吸起伏,映得身后“天河学院”的匾额像浸在波光里。
“子政兄!”摩昂迎上去拱手,龙角在发间微微发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非是来请我去金柜坊喝新酿的桂花酒?”
吕不韦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手里的玉佩转得飞快:“恭喜啊摩昂院长!如今三界谁不知道,净坛使者那桩官司一败,这天河水师的帅位,怕是离您不远了。”
摩昂眼底闪过丝得意,嘴上却故作平淡:“子政兄说笑了,天理院断案是为公正,怎好跟天河水师扯上关系?”他引着吕不韦往露台内侧的茶室走,雕花木窗正对着天河的主航道,数不清的巡河舰艇像银鱼似的穿梭往来。
童子奉上用天河水泡的雨前茶,青瓷杯里浮着片月牙形的茶叶。吕不韦呷了口茶,忽然把茶杯往案上一放:“院长何必藏着掖着?当年天蓬元帅统领水师时,您父亲西海龙王都要让他三分。如今猪悟能想复职,不就是瞅着您年轻,觉得能欺负吗?”
摩昂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了顿。他想起三天前在天河水师的述职会上,老将军们还在念叨“要是天蓬元帅在就好了”,那些话像针似的扎在他心窝里。他确实年轻,接管天河分院不足一年,论资历远不及那些跟着玉帝征战过的老臣,可谁又甘心永远屈居人下?
“子政兄有话不妨直说。”摩昂的声音沉了些。
吕不韦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那猪悟能被驳回起诉,心里定然憋着股邪火。您猜猜他下一步会干啥?”见摩昂摇头,他嘿嘿一笑,“定然是想找机会证明自己,好让三界瞧瞧他‘光明磊落’。这可是您难得的机会啊!”
“机会?”摩昂皱眉,“他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还能翻出什么浪?”
“浪是翻不起来,但能帮您造势啊!”吕不韦猛地拍了下大腿,案上的茶盏都跳了跳,“您想啊,他不是想证明自己能当元帅吗?您就‘好心’去安慰他,说敬佩他当年掌管天河水师的威风,再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在天河搞场操练演示——”
“让他操练?”摩昂差点把茶喷出来,“那呆子现在连自家钉耙都耍不利索,还操练水师?”
“的就是这个效果!”吕不韦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夜明珠,“您想,他要是操练得颠三倒四,把巡河舰艇指挥得撞成一团,三界会不会笑掉大牙?到时候大家就会说,瞧瞧,当年的天蓬元帅早就成了这副模样,哪配得上天河水师的帅旗?”
他俯身抓起案上的笔,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圈。
“更妙的是,您得表现得宽宏大量,说‘净坛使者虽有过失,但初心可嘉’。等天庭议论纷纷,觉得天蓬元帅之位不能空着时,太白金星那边早就为您备好了举荐信——就说摩昂院长能驾驭得了这等难缠角色,治水军定然游刃有余!”
摩昂盯着石桌上的水痕,龙瞳里渐渐燃起光。他想起去年在瑶池会上,玉帝望着天河的防务图叹气,说何时能选出堪当大任的将领就好了。
“子政兄这计......”摩昂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叩着,“会不会太险?那猪悟能要是真卯足了劲操练出模样来......”
“他要是有这本事,当年就不会错投猪胎了!”吕不韦笑得更欢,“您别忘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找回面子,只要您顺着他说几句‘元帅当年何等威风’,保管他晕头转向,把您当知己。到时候别说操练,就是让他去啃月桂树,他都能找出‘磨砺心志’的理由来!”
茶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三界时报》的记者们追到了分院门口,举着灵光闪闪的法器喊着“摩昂院长请留步”。摩昂起身走到窗边,看见自己的亲卫正拦着那些记者,其中个穿红衣的女仙举着话筒高喊:“请问您对天蓬元帅人选有何看法?净坛使者是否还有复职可能?”
“你看,”吕不韦也走到窗边,语气里带着笃定,“三界都等着看天河水师的新主人呢。这时候不趁热打铁,难道等猪悟能缓过神来,真去求如来佛祖给他说情?”
摩昂深吸一口气,天河的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让他想起当年跟着父亲巡海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就发誓,要让龙族的旗帜插遍三界所有水域。他转身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剑鞘上的蛟龙纹在阳光下鳞光闪闪。
“备礼。”摩昂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净坛府。就说我摩昂,特来慰问净坛使者。”
吕不韦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出茶室的背影,拿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早凉透了,可他咂咂嘴,却品出股甜津津的味道。天边的晚霞正烧得通红,像极了天河水师帅旗上的烈焰纹,他仿佛已经看见摩昂穿着元帅银甲,站在点将台上号令千军的模样。
而此刻的净坛府里,猪悟能正把一叠报纸撕得粉碎。九齿钉耙扔在墙角,上面沾着些没啃干净的骨头渣。听到摩昂来访的通报时,他愣了愣,忽然抓过件皱巴巴的锦袍往身上套——不管来者是谁,总算有人肯来看他这个败军之将了。门外的云影里,摩昂的银甲反射着落日余晖,像团跃动的火焰,正朝他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