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前,二十八星宿仍旧怀着忐忑,和最后的一丝希望,想再争取一番从宽处理。
星聚楼的鎏金铜铃还在檐角轻晃,清脆的响声却压不住楼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王勃的法袍被奎木狼的罡风扫过三道裂口,敖曌紧握的斩妖剑上凝着寒霜,两位刚刚被救出的天理院副院长被二十八星宿围在二楼回廊,窗外的云海都似被这股戾气冻成了冰。
“王副院长,您还是把嫦娥案的卷宗交出来吧。”奎木狼踏碎脚下的琉璃地砖,星宿袍上的奎宿图腾在法力催动下泛着血光,“当年百花羞堕入轮回,我是去凡间救她,我们何罪之有?天理院欲加我罪,当真以为我奎木狼好欺不成?”
王勃掸了掸袍角碎瓷,目光扫过周围掣出法器的星宿。
“奎星君说笑了,案卷存于天枢阁密档,便是包院长也需持三司令牌方能调阅。倒是诸位今日围困朝廷命官,按《天条·刑律篇》第三十七条,已是公然犯上。”
大家心里清楚,这是奎木狼在被带走前做最后的挣扎,其他二十七星君是在求情。
“奎星君这性子,倒是还和三百年前一样急。”嫦娥的声音不高,却像月华穿透云层,“当年你私离天枢星位,与百花羞在凡间相守十三载,按律当削去千年修为。若非包院长念你护她渡劫有功,从轻发落,此刻你该在诛仙台思过才是。”
奎木狼握着狼牙棒的手猛地收紧,辩解道:“你懂什么!她为我剜心炼药时,天理院在哪?”
嫦娥缓步走到回廊中央,广袖拂过之处,星宿们不自觉收起了法器。
“就像现在,我因‘净坛使者起诉‘一案成了被告,照样要每日到天理院听候传讯。可我从未想过要劫持主审官,更不会让同僚为我犯险。”
她转头看向王勃与敖曌,微微颔首:“让二位受惊了。”
王勃连忙拱手:“仙子言重,我等职责所在。”
嫦娥的目光又落回奎木狼身上,那双曾映过广寒宫桂树的眸子里盛着坦荡。
“你以为今日带二十八星宿围困星聚楼,是在为百花羞讨公道?错了,你是在毁她最后的念想。她曾托清风真人捎话,只求你恪守天规,护好奎宿星位,你偏要闹得三界皆知她曾与天规不容。”
奎木狼的狼牙棒“当啷”落地,星宿袍下的肩膀微微颤抖。周围的星宿们面面相觑,角木蛟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都有旧案在身。”嫦娥的声音转向众人,“室火猪当年在高老庄强占民女,胃土雉私吞西海龙宫贡品,这些事天理院的卷宗里都记着。可你们想想,是躲得过三百年,还是躲得过三千年?”
她走到栏杆边,望着楼外翻涌的云海:“去年我在月窟打坐,见凡间有个知县断案,被告是他恩师的儿子。那知县当庭说‘法若有私,何以服众’,最后依法判了流放。咱们这些活了万万年的神仙,难道还不如凡夫俗子通透?”
胃土雉上前一步,拱手道:“仙子所言极是,只是……”
“只是怕包拯铁面无私,断得太重?”嫦娥接过话头,唇角漾起浅淡的笑意,“我相信包院长审案,从来只看对错,不论身份。你们若真有冤屈,理当击鼓鸣冤,而非持械逼宫。”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星宿们心头的死结。毕月乌素来耿直,当下便道:“奎木狼,你糊涂!当年百花羞姑娘为你挡了天雷,不就是盼着你能好好活着?你今日这般胡闹,对得起她吗?”
“就是啊奎兄,”井木犴也劝道,“去天理院说清楚,若是真有隐情,包院长定会查明。你这样闹下去,反倒坐实了抗法的罪名。”
奎木狼蹲下身,双手插进乱发里。百花羞仿佛在对他喊“好好活着”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像是在耳边。他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我……我去向王副院长和敖副院长赔罪。”
王勃连忙扶起他:“星君知错便好,何必行此大礼。”
此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包拯身着紫袍缓步而上,身后跟着几位天理院判官。他目光扫过狼藉的回廊,最后落在嫦娥身上,拱手道:“多谢仙子解围。”
“包院长言重了。”嫦娥回礼,“维护天规,是每个神仙的本分。”
包拯转向众星宿,声如洪钟:“诸位放心,凡在天理院审理的案件,必有三审三查。便是玉帝亲眷,也断不会法外开恩;便是小妖小怪,也定然不会屈打成招。”他顿了顿,看向奎木狼,“你的旧案牵涉轮回命格,本需三司会审。若你愿配合调查,本院可奏请玉帝,从轻发落。”
奎木狼猛地抬头,眼里迸出光来:“此话当真?”
“天理院的印信在此。”包拯取出一枚刻着“公正不阿”的玉印,在掌心亮了亮,“明日卯时,你来天枢殿候审便是。”
星宿们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向包拯行礼。室火猪挠着头笑道:“早知道包院长这般通情达理,咱们也犯不着跟着奎木狼瞎起哄。”
“既如此,”嫦娥拢了拢广袖,“我也该回月窟了,明日还要去听候传讯呢。”
包拯亲自送她到星聚楼门口,望着那道素衣身影融入月色,转头对王勃道:“将今日之事记入《天理院实录》,特别注明——嫦娥仙子虽为被告,仍以大局为重,当为三界表率。”
王勃躬身应是,眼角瞥见敖曌正对着奎木狼叮嘱什么,周围的星宿们已收起法器,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该带什么卷宗去天枢殿自首。楼外的云海不知何时散开了,露出满天星辰,正照着这座刚刚化解了风波的星聚楼,也照着远处天理院那座永远亮着灯火的天枢殿。
奎木狼捡起地上的狼牙棒,在衣襟上擦了擦,对着王勃深深一揖:“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副院长海涵。”
王勃笑着扶起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走吧,我带你去天枢阁,先看看当年百花羞姑娘的卷宗。”
两道身影相携着下楼,留下满室星辉与渐渐散去的戾气。檐角的铜铃还在轻响,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紧张,反倒像是在为这场兵不血刃的和解,轻轻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