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星垣边缘的奎星宫忽然震颤了三下,鎏金殿顶的星辰灯阵乱了光晕。
奎木狼正对着星图推演下界节气,案头那枚镇纸突然自行翻倒,露出底下一张泛着青光的符箓——那是天理院专司传讯的“天枢令”,此刻正以朱砂写就的“奎木狼”三字为中心,腾起缕缕刺目的烟霞。
他捏碎玉盏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琼浆混着碎玉溅在玄色朝服上,洇出点点莹白。
这道天枢令来得蹊跷,上面盖着的“斗战胜佛府”朱印尤其刺眼。沙悟净?那个一向木讷的卷帘大将竟敢替孙悟空递诉状?
奎木狼猛地拍向案几,星图上代表波月洞的那颗暗星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周遭二十八宿的星轨都震得偏移了半分。
“荒谬!”他低吼着将天枢令扫到地上,青金色的令符落地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惊得殿外侍立的星官纷纷跪倒。
一百年前在波月洞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百花羞公主鬓边的珍珠,宫娥颈间喷涌的热血,还有孙悟空那根能捅破天的金箍棒——那时他尚是披香殿的卷帘将军,凭着私自下凡的一身蛮力,倒也能与未成佛的孙悟空斗上百十个回合。
可如今不同了,雷音寺那场封佛大典上,斗战胜佛周身的佛光几乎烧穿了南天门,那等修为,早已不是他这颗星宿能企及的。
“将军,可要备驾前往天理院?”星官颤巍巍地抬头,看见奎木狼眼中翻涌的戾气,又慌忙低下头去。
奎木狼一脚踹翻星图架,青铜铸就的支架在金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去什么去?一群佛门子弟管到天庭的事来了!”他踱到殿外,望着远处紫微宫的方向冷笑,“当年玉帝罚我去兜率宫烧火,也没见他们多管闲事。如今倒想起三百年前的旧账,真当我奎木狼是好捏的软柿子?”
夜风卷着星辉掠过他的银甲,二十八宿的星宫在天际连成一道璀璨的光带。
奎木狼忽然按住腰间的狼牙棒,转身对星官道:“去请角木蛟、井木犴、柳土獐三位将军,就说我奎木狼在碎星楼备了薄酒。”
碎星楼是二十八宿私下聚会的去处,建在北斗第七星的尾端,栏杆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星墟。
角木蛟来得最快,他那柄缠满蛟筋的长枪往地上一顿,整座楼都晃了晃。
“兄弟这是怎么了?天枢令都敢拒收,不怕天理院请出镇元子来拿人?”
奎木狼将酒坛往他面前一推:“镇元子?他如今忙着照看人参果,哪有空管佛门挑唆的闲事。”他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铠甲缝隙,“三百年前我在波月洞,百花羞是自愿跟我走的,那几个宫娥是酒后失德,吃唐僧肉的心思哪个妖精没有?凭什么孙悟空成佛了,就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来告我?”
井木犴刚剥好的狼腿肉“啪”地掉在盘子里。
“你是说……斗战胜佛要翻旧案?”他眉头拧成个疙瘩,“当年玉帝都判了罚,你在兜率宫烧了三百年火,早该清了。他这是成了佛,就想踩着咱们星宿立威?”
柳土獐一直捻着胡须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依我看,不如去找太上老君说说情。当年你在炼丹炉当值,跟老君身边的金银二童交情不浅,或许他老人家肯出面调停。”
奎木狼把酒杯重重一磕:“调停?老君最忌讳掺和佛道之争。你忘了金角银角下凡那回?最后还不是得他老人家亲自去收摊子。我这点事要是惊动他,反倒显得我理亏。”他站起身,望着楼外流转的星云,“我奎木狼没做错什么!要打,我就陪他打一场!”
角木蛟猛地一拍桌子:“说得对!咱们二十八宿同气连枝,难不成还怕了个野猴子?”他拎起长枪就往外走,“我这就去叫上毕月乌、昴日鸡,让他们也来助战!”
“等等。”柳土獐拉住他,“斗战胜佛毕竟是如来亲封的佛位,真动起手来,怕是会把事情闹大。依我看,不如先联络其他星宿,让大家联名上书天理院,就说此案早已了结,佛门不应越权追责。”
井木犴冷笑一声:“联名上书?你当孙悟空是讲道理的?当年他大闹天宫的时候,哪管过什么规矩。依我看,就得让他知道,咱们星宿不是好惹的!”
奎木狼沉默着灌下第三坛酒,忽然将酒坛砸向星墟,碎片在坠落中化作点点流萤。
“不用联名,也不用请人。”他按住腰间的狼牙棒,甲叶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三百年前我能在波月洞困住他,三百年后就算他成了佛,我奎木狼也敢接他三棒!”
话音未落,碎星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金戈交击之声。角木蛟猛地推开窗,只见天边的星轨正在剧烈晃动,无数流星拖着长尾坠向九天——那是天理院的捕快“天刑卫”正在集结,青金色的令旗在星风中猎猎作响,旗上“天理昭彰”四个大字,正对着奎星宫的方向。
“他们来了。”井木犴握紧腰间的弯刀。
奎木狼缓缓站起身,银甲上的狼头纹章在星辉下闪着寒光。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天刑卫,忽然咧嘴一笑:“告诉孙悟空,想让我去天理院,除非他亲自来请。”
楼外的风更紧了,二十八宿的星宫在天际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三界的风暴。
而此刻的奎木狼还不知道,他随手扔在殿中的那张天枢令,已经化作一道青光,穿过南天门,直奔雷音寺而去——斗战胜佛正坐在莲台之上,看着掌中浮现的星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