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龙宫深处,鲛人绡纱垂落的寝宫内,敖曌与父王敖钦相拥而泣。
鲛人泪凝成的明珠在穹顶明灭,将两人身影投映在琉璃柱上,恍若一幅破碎的水墨。
敖钦苍老的手掌颤抖着抚过女儿发间银簪,那是她飞升天庭时龙宫所赠的信物。
“我的儿,能在包拯麾下任天理院副院长,是龙宫千百年来的荣光!”敖钦声音哽咽,袍角在玉阶下扫出细碎水花,“更别说你还化身凡间李清照,留下千古词作,这等殊荣,连东海老龙都眼红得紧!”
敖曌倚在父王肩头,唇角泛起浅笑。
“若非父王自小教导诗词典籍,女儿哪有这般造化?这一切都是托了龙宫庇佑。”
她发间海水凝成的珠串随着动作轻响,却在触及袖中藏着的密函时骤然一沉。
敖钦忽而松开怀抱,端详着女儿愈发坚毅的眉眼,突然正色道:“此番归来,究竟是省亲,还是公干?”
“当然是省亲啊!”
“不要以为离别的久,父王就读不出你的那点心思……”
殿内温度骤降,鲛人烛火无风自动。
敖曌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包拯所托文书。
“父王,女儿受包大人之命,特来核查天河喜鹊大桥珊瑚石柱的供应实情。听闻原定三百六十根,实际……”
“实际什么?”敖钦打断女儿的话。
“从南海这里究竟运到天海多少珊瑚石柱?”
“住口!”敖钦猛然挥袖,案上青玉盏应声碎裂。飞溅的茶渍在鲛绡上晕开,宛如泣血。
“父王……”
敖钦袍角重重拍打地面,整座龙宫都随之震颤。
“糊涂!你怎可揽下这差事?速速向包拯请辞,就说你与本案有利害关联,必须回避!你可知那包黑子铁面无私,当年十数次弹劾为父,如今更是黑脸不认人,你若插手,他岂会顾念半分情面?”
敖曌被父王的失态惊得后退半步。
“父王!这是关乎天庭安危的大案,若石料真有……”
“住口!”敖钦苍老的面庞涨得通红,龙角上的鳞片簌簌作响,“你可知这背后牵扯多少势力?东海觊觎南海珊瑚矿脉已久,工部那群蛀虫更是……”
“可是,我们不能知情不举啊!”
敖钦突然噤声,浑浊的眼底闪过恐惧。
“总之,这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能由你调查!包黑子办案向来讲究证据,当年为父不过是为你与王勃的事生广寒宫的气,他都能连上十数道奏折,如今这等牵涉甚广的案子,你若执意插手,不仅会毁了前程,更会将龙宫卷入万劫不复!”
鲛绡帐幔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敖曌望着父王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幼时在珊瑚丛中听他讲述龙宫兴衰的场景。那时的敖钦,是何等威严果决的南海之主,如今却为了一桩旧案这般惊惶。
“父王难道要包庇真相?”她的声音发颤,“那些因桥塌丧命的仙娥、坠入天河旋涡的鲜活生命,他们的冤魂……”
“够了!”敖钦转身背对女儿,袍角将地面扫出深痕,“明日就回天理院,就当这趟是省亲。至于证据……”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海底万年玄冰,“南海从未向天庭供应过任何珊瑚柱。”
当夜,敖曌独坐在儿时的寝宫内。窗外,无数发光水母游过琉璃窗,将她的倒影割裂成碎片。案上,她握着狼毫的手迟迟未落,墨汁在宣纸上晕染成乌黑的云团。终于,她提笔疾书:
误误误
鲛珠凝泪玉阶寒,龙阙风云暗旧笺。
欲问珊瑚三百柱,却言沧海已桑田。
青灯照影千重雾,墨字成殇九曲渊。
最是人间留不住,初心错付月明前。
笔锋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前”字拖出长长的墨痕,宛如未干的泪痕。
敖曌将词作揉成团,却在即将抛入烛火时停住——纸团边缘,父亲年轻时教她画的小蛟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琉璃窗外,传来龙宫侍卫换岗的梆子声。敖曌望着被夜色吞噬的南海,突然想起包拯常说的话:“真相如同珊瑚,越是藏在深海,越要掘地三尺。”
她握紧拳头,默默地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这一回,她要做的不仅是天理院副院长,更是那个敢在人间写出“生当作人杰”的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