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金砖被玉帝踩得咚咚作响,他腰间的玉带已松了三扣,龙须冠歪歪斜斜地坠在额角,活像个被掀了棋盘的老赌徒。
五百年来,哪怕孙悟空把炼丹炉踢翻在通明殿,他也能端着玉帝的架子喝止,但此刻——他盯着殿下那滩被太白金星抖落的冷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立刻把手中的玉圭砸进那白胡子里。
“太白!”玉帝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你倒是说说,这桥怎么就塌了?啊?”
太白金星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连声道:“陛下明鉴……老臣、老臣……”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滑落处露出一截暗金色的玉简,正是鹊桥工程的验收文书。
托塔天王李靖眼皮一跳,想起三个月前太白金星来借照妖镜,说是要“验一验木料成色”,如今看来,那照妖镜怕是只照了照面子。
“死伤数万!”玉帝突然暴喝,震得殿角的铜鹤灯盏都晃了晃,“天河里泡着的仙众还等着打捞,你让朕如何向三界交代?”他猛地转身,腰间玉佩“当啷”撞在龙椅上,“当初是谁拍胸脯说‘鹊桥固若金汤’?是谁说‘千年不腐,万年不倾’?”
殿内死寂如坟。二十八宿之首的角木蛟偷偷往柱子后缩了缩,他记得太白金星曾在庆功宴上夸下海口,说这桥用了“老君的三昧真火淬炼木料”,可方才路过天河时,他分明看见漂在水面的木头一捏就碎,分明是用灶王爷的灶火敷衍了事。
“陛下,”李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钟,“当务之急是救治伤患,追查责任人。”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太白金星,“工程监造、建材供应、验收流程……都该彻查。”
“彻查?”玉帝冷笑一声,突然抓起案上的《天庭工程典》砸向太白金星,“朕看最先该查的,是某些人的腰包!”
典籍砸在太白金星背上,惊起一片尘埃,却见那白胡子老头突然像筛糠般抖得更厉害,竟从袖子里掉出个锦盒——盒中滚出几粒珍珠,正是东海龙王进贡的“定海珠”,每颗都价值十座仙府。
“这、这是……”玉帝怒眼圆睁。
太白金星突然“哇”地哭出声,膝盖在金砖上磕出闷响:“陛下饶命!老臣、老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玉帝挑眉,余光瞥见太上老君正捻着胡子假寐,心中突然一动。
太白金星擦着眼泪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泪痕。
“三个月前,有人送来这定海珠,说…说若不在验收文书上盖章,便要揭老臣当年在蟠桃园……旧账……”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托塔天王手按玲珑塔,目光如刀般扫过人群——蟠桃园失窃案,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以“鼠妖所为”草草结案,如今看来……
“是谁?”玉帝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太白金星哆嗦着指向殿外,声音细如蚊呐:“广……广寒宫……”
“轰!”殿外突然响起炸雷般的巨响,却是天河方向又传来坍塌声。
玉帝踉跄半步,扶住龙椅才站稳,却见阶下众仙纷纷祭出法宝,面色惊恐。远处,天河之水竟泛着诡异的金光,如潮水般漫向天庭,隐约可见水中浮沉着鹊桥的残木,每根木头上都缠着金色的丝线,正是织女的“天蚕丝”。
玉帝看着脚下逐渐漫来的金水,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广寒宫的玉兔纵火……嫦娥闭门不出。他转头看向太白金星,却见那老头已昏死过去,手中还攥着半块咬过的桂花酥——酥皮上,分明沾着广寒宫特有的月桂花瓣。
“传旨:封锁广寒宫,彻查鹊桥案所有关联人等。”玉帝咬牙切齿,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发凉,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云层盯着他。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九龙玉带,却发现玉带扣上的龙珠不知何时已不知掉向何方。
殿外,天河之水已漫上丹墀,金色的浪花中,漂浮着无数莲蓬壳,每片壳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托塔天王捡起一片,借着殿内烛火细看,只见那符文竟组成两个小字:“祝融”。
与此同时,猪悟能正躲在净坛庙后啃桂花酥,听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后,小福抱着一叠文书走来,轻声道:“使者,广寒宫传来消息,所有账目都已……处理妥当。”
“处理得好。”猪悟能打了个饱嗝,望着天边翻涌的金色云层,突然想起嫦娥说过的话:“天庭的水,比天河深得多。”
他晃了晃圆滚滚的肚皮,觉得这话简直妙极——如今这摊浑水,怕是连如来佛都得脱了袈裟来淌一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