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那只染血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僵硬而执拗地朝着陶罐口那张暗红符咒伸去。指尖那滴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成为滋养罐中凶戾怨魂的最后一口祭品。
“住手!”林九厉喝如雷,声震屋瓦。他反应快如闪电,右手早已扣在腰间布囊之中,此刻猛地甩出,三道黄符化作三道疾影,并非射向阿荣,而是精准无比地贴在了阿荣那只抬起的手臂上!
“定!”
“封!”
“镇!”
三声短促有力的敕令几乎同时喝出。三道黄符瞬间亮起微弱的金光,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死死缠住了阿荣的手臂!那手臂猛地一僵,前伸的势头硬生生被遏制在半空,距离罐口那张仿佛在饥渴蠕动的暗红符咒,仅剩寸许之遥!
阿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暗红的眼珠死死瞪着林九,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他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冲破符咒的束缚,那三道黄符上的金光也随之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师兄!小心身后!”白流苏的惊呼声传来。
林九眼角余光瞥见,原本瘫倒在地的阿莲,竟不知何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双目依旧赤红,但脸上的青筋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她七窍中溢出,在她周身缭绕。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十指指甲暴涨,变得乌黑尖锐,带着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污秽的气息,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直插林九的后心!
这绝非寻常的附体!那女鬼竟在阿莲体内留下了更深的怨毒印记,甚至引动了阿莲自身因恐惧绝望而滋生的邪秽之气!
白流苏岂容她得逞?红影一闪,她已挡在林九身后。手中那柄古朴的铜钱剑终于出鞘!呛啷一声清鸣,一百零八枚沾染了香火气的铜钱在红绳串联下绷得笔直,剑身瞬间腾起一层淡淡的金芒。
“乾坤借法,金剑诛邪!”白流苏清叱一声,铜钱剑挽了个剑花,不闪不避,直刺阿莲那双抓来的鬼爪!
“嗤——!”
剑爪相交,竟发出如同烙铁烫肉的刺耳声响!浓郁的污秽黑气与铜钱剑的金芒激烈碰撞、消融。阿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回,乌黑的指甲上竟冒起了丝丝青烟。但她眼中的怨毒更盛,周身黑气翻腾,竟隐隐有压过铜钱剑金芒的趋势!
“好凶的怨煞!”白流苏心中凛然,这女鬼借助阿莲的身体,竟能硬撼她的铜钱剑!她不敢怠慢,脚下踏着玄奥步法,红菱再次展开,如同灵蛇护体,配合着铜钱剑的金光,与状若疯魔的“阿莲”缠斗在一起。每一次碰撞,红菱的光芒就黯淡一分,显然这污秽阴气对法器侵蚀极重。
林九这边压力稍减,但阿荣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三道定身符上的金光已经摇摇欲坠!而炕上那个陶罐,在失去了阿荣鲜血的“滋养”后,仿佛被彻底激怒!
“呜——嗷——!”
罐中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混乱的尖啸嘶嚎,不再是单一的女声,而是混杂了无数怨魂哭喊、赌徒狂笑、骰子滚动、牌九碰撞的诡异声响,形成一股冲击神魂的邪音!罐身剧烈震动,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纹中,暗红光芒疯狂涌动,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怨煞黑气猛地从罐口喷涌而出!
黑气在空中迅速凝聚、拉伸,竟隐隐显化出一个模糊的、披头散发的女子轮廓!那轮廓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两点惨绿色的鬼火!她伸出由黑气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臭,直接抓向林九的面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邪魔外道!”林九瞳孔一缩,不退反进!他左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八卦镜,镜面古朴,边缘刻满细密的符文。他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纯阳气的真阳涎“噗”地喷在镜面之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伏魔金光,现!”
八卦镜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柱,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撕裂了屋内的阴霾,精准无比地轰在那抓来的怨煞鬼爪之上!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那怨煞鬼爪在金光照射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黑气剧烈翻滚、溃散!那模糊的女子轮廓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尖嚎,猛地缩回了陶罐之中!
金光余势不减,狠狠撞在陶罐之上!
“嗡——!”
陶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被巨锤砸中!罐体上那道巨大的裂纹猛地扩张,暗红光芒狂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冲撞!罐口那张暗红符咒更是剧烈颤抖,上面的血色符文扭曲、模糊,似乎随时都要崩解!
然而,八卦镜的金光也迅速黯淡下去。林九脸色一白,显然这一击消耗极大。他心中更是震惊,这八卦镜配合真阳涎,乃是至阳破邪的利器,寻常厉鬼被照一下就得魂飞魄散,这罐中女鬼硬抗一击,竟只是受创,未能将其逼出或彻底镇压!这怨气之深,煞气之重,简直骇人听闻!
“咯咯咯……臭道士……有点本事……”罐子里再次传出那重叠诡异的笑声,充满了怨毒和嘲弄,“但……你们……都得死……赌……我要赌……赢光你们的命……”
随着这怨毒的诅咒,罐身的震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剧烈!裂纹中涌出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屋内的温度再次骤降,墙壁上、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白霜,连呼吸都带出了长长的白气。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颜色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将屋内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鬼域。
更糟糕的是,阿莲在被铜钱剑和红菱逼退后,并未继续攻击白流苏,而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瘫在炕上、被符咒暂时定住的阿荣!她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十指乌黑的指甲再次暴涨,竟朝着阿荣的脖颈狠狠抓去!看那架势,竟是要直接撕开阿荣的喉咙!
“不好!她要彻底断绝阿荣生机,断绝女鬼的‘血食’!”林九瞬间明白了这女鬼的歹毒用心!阿荣若死,其魂魄立刻会被这怨气滔天的女鬼吞噬,成为她彻底脱困的养料!而阿莲,显然已被女鬼的怨念彻底侵蚀了神智,沦为杀戮的工具!
白流苏也看出了凶险,铜钱剑金光再起,直刺阿莲后心,试图围魏救赵。但阿莲竟似浑然不顾,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阿荣身上,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千钧一发!
林九脑中念头急转。强行摧毁陶罐风险太大,女鬼可能彻底失控,甚至引爆其中积蓄的怨煞之气,这间屋子乃至周围都可能遭殃。而阿荣和阿莲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墙角一堆散落的杂物上——那是阿荣家平日用来生火的干柴和稻草。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师妹!火!”林九大喝一声,同时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墙角!
白流苏瞬间会意。她不再追击阿莲,身形急退,红菱一卷,将地上那盏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油灯卷起,猛地掷向林九的方向!
林九已抄起一把干燥的稻草和几根木柴。油灯飞来,他看也不看,左手凌空一抓,稳稳接住灯盏,右手则将稻草和木柴凑近那幽绿的火焰!
“蓬!”
干燥的易燃物瞬间被点燃!橘黄色的、带着温暖气息的火焰升腾而起,立刻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阴寒!
“天地火德,万法焚邪!敕!”林九口中急念,左手掐诀,朝着手中燃烧的柴火猛地一指!
那原本寻常的火焰,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火苗猛地窜高,颜色由橘黄转为炽白!一股纯阳炽热的气息轰然扩散!
林九毫不犹豫,将手中这团被加持了纯阳法力的火焰,狠狠朝着土炕上、阿荣怀里的那个陶罐砸了过去!
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轨迹,目标直指那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罐体!
“不——!”罐子里爆发出女鬼惊恐欲绝、夹杂着无尽怨毒的尖啸!
火焰与陶罐,即将碰撞!
而阿莲的鬼爪,距离阿荣的脖颈,也仅有咫尺之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