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暗绿毒雾混合着邪异的甜香,如同决堤的污流,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空气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洞壁苔藓肉眼可见地枯萎焦黑,那股令人作呕又昏昏欲睡的诡异气息,直冲林九和白流苏的灵台!
“屏息!护体!”林九厉喝一声,惊蛰剑紫电暴涨,在身前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雷光电网!紫电与毒雾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和阵阵黑烟,勉强将毒瘴挡在身前三尺之外。
白流苏反应更快,离火玉心剑赤芒大盛,一圈炽热的赤金色光焰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如同无形的火环,将涌来的毒瘴狠狠推开、灼烧净化!她双手结印,口中清叱:“离火净世,邪秽退散!”赤金光焰更加凝练,暂时在两人周围撑开一片相对洁净的空间。
然而,那黑陶罐中喷涌出的甜腻香气,却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竟能穿透雷光与离火的防御,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林九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无数扭曲的幻象碎片在脑海中闪过——狰狞的蛇口、白骨累累的祭坛、还有一张模糊不清、却充满怨毒的女人脸!
“是精神侵蚀!凝神!”白流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显然她也受到了影响。她左手掐诀,一点清心咒的灵光没入眉心,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林九猛咬舌尖,剧痛驱散了幻象,惊蛰剑雷光更盛,死死抵住毒瘴。他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翻滚的毒雾,锁定那白骨祭坛后的巨大蛇影!
蛇妖盘踞在枯草堆上,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七寸处的血洞依旧在汩汩冒血,将身下的枯草染得一片暗红。它巨大的蛇头低垂,幽绿的竖瞳死死盯着林九和白流苏,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它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地蜷缩,将身下那两枚蛇卵,尤其是蛋壳出现裂痕的那一枚,牢牢护在中心!它甚至不惜用自己受伤的躯体,挡住了大部分从黑陶罐方向逸散过来的邪异气息!
它在保护它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隔绝那邪罐的侵蚀!
“嘶…吼…”蛇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嘶吼,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出更多的黑血。它没有再喷吐毒雾,显然刚才那一下已是强弩之末。它只是死死地守护着,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头颅转向那枚裂开的蛇卵,幽绿的瞳孔中,竟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哀伤?
就在这时,那枚裂开的蛇卵,蛋壳上的缝隙猛地扩大!“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溶洞中格外清晰!一只湿漉漉、覆盖着半透明粘液、带着淡淡灰白斑纹的小小蛇头,艰难地从裂缝中探了出来!它紧闭着双眼,细小的蛇信本能地吞吐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嘶嘶”声,充满了新生的懵懂与对世界的探知。
“孩子…我的…孩子…”蛇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悲鸣。它巨大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凑近那新生的小蛇,试图用冰冷的鳞片去触碰、去安抚。
然而,异变再生!
那白骨祭坛上的黑陶罐,似乎感应到了新生生命的纯净气息,罐体猛地一震!罐口那层黑色封蜡彻底崩裂!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邪祟气息的黑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灰,轰然冲出!黑气在空中扭曲翻滚,隐隐形成一个狰狞的、头生双角、獠牙外露的恶鬼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直扑那刚刚破壳、毫无防备的新生小蛇!
“嘶嗷——!!!”蛇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它不顾一切地昂起头颅,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悍然撞向那股扑来的邪祟黑气!同时,它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扫,将旁边那堆晒干的草药扫向林九和白流苏的方向!
“拦住那邪气!”林九瞬间明白了蛇妖的意图!那堆草药是它平日疗伤所用,此刻扫过来,并非攻击,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求助信号!它想用这些草药,换取他们出手保护它的孩子!
惊蛰剑紫电如龙,林九身随剑走,化作一道紫色雷霆,悍然劈向那扑向幼蛇的恶鬼虚影!白流苏离火剑赤芒如练,红菱飞舞,卷向翻滚的邪祟黑气!
轰!嗤啦!
雷火交加,正气浩然!那恶鬼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在紫电赤焰的绞杀下剧烈扭曲、溃散!大部分邪祟黑气被瞬间净化,但仍有一小缕如同跗骨之蛆,绕过拦截,狠狠撞在蛇妖挡在前方的头颅上!
“噗!”蛇妖如遭重击,巨大的头颅猛地后仰,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绿色毒血!它护住幼蛇的躯体一阵剧烈痉挛,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幽绿的瞳孔光芒黯淡,几乎熄灭。但它依旧死死地蜷缩着,用最后的力量,将那颗小小的蛇头护在自己冰冷的鳞片之下。
那缕侵入它头颅的邪祟黑气,如同活物般钻入它的伤口,试图侵蚀它的妖魂!蛇妖的身体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嘶鸣,七寸处的伤口黑气弥漫,恶化得更快了!
“九哥!那罐子!”白流苏急声道。黑陶罐在喷出那股邪祟黑气后,罐体表面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邪恶的气息正在罐内酝酿、复苏!罐口处,丝丝缕缕的黑气重新开始凝聚!
林九眼神一厉,知道绝不能让这邪罐再次爆发!他足踏罡步,惊蛰剑指天划地,口中真言如雷:“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破邪!敕!”
轰隆!
一道比在洞外时更加凝聚、更加狂暴的紫色雷霆,撕裂溶洞昏暗的空间,带着煌煌天威,如同九天降下的神罚,精准无比地轰击在白骨祭坛中央的黑陶罐上!
咔嚓!轰——!
脆响与爆鸣同时炸开!那看似古朴坚硬的黑陶罐,在至刚至阳的五雷正法轰击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炸裂!无数漆黑的碎片裹挟着浓郁的邪气四散飞溅!罐中残留的粘稠黑液溅射出来,落在白骨祭坛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阵阵腥臭刺鼻的黑烟!
邪罐被毁,那股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腻香气和邪祟气息骤然消散!溶洞内弥漫的毒瘴也失去了源头支撑,开始缓缓变淡。
然而,林九和白流苏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蛇妖方向传来一声微弱到极点的悲鸣。
“孩子…”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蛇妖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枯草堆上,幽绿的瞳孔光芒涣散,死死盯着身下那刚刚破壳、正懵懂地蹭着它鳞片的小蛇。它身上的伤口在黑气侵蚀和雷霆余波的震荡下,已然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流逝。
它似乎想用最后的力量去触碰一下自己的孩子,但抬起的头颅只到一半,便重重落下,再无生息。只有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竖瞳,依旧凝固着无尽的哀伤、不甘,以及一丝…解脱?
那新生的小蛇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逝去,停止了蹭动,小小的蛇头昂起,对着母亲冰冷的身躯,发出细弱却持续不断的“嘶嘶”声,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哭泣。
溶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小蛇的嘶鸣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林九和白流苏看着这一幕,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除魔卫道本是天职,可眼前这蛇妖拼死护犊、最终殒命的景象,却让他们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
“师父!白师叔!你们没事吧?”洞口方向传来李秋生焦急的呼喊,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洞外的三人听到了里面的巨大动静,担心之下冲了进来。
“别进来!毒瘴未散尽!”林九立刻喝止。他和白流苏虽然挡住了大部分毒瘴,但洞内残留的毒气和邪气依旧危险。
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人刚冲到通道口,就被里面弥漫的腥臭和淡淡的灰绿色雾气呛得连连咳嗽,听到林九的喝止,连忙止步,紧张地探头张望。
“师父!那大蛇…”李秋生眼尖,看到了倒在枯草堆上、气息全无的庞大蛇躯,以及旁边那小小的蛇影,惊得瞪大了眼睛。
“它…它死了?”王文才也看到了,声音有些发颤。
张晓光则注意到了炸裂的白骨祭坛和满地狼藉,还有那滩正在腐蚀白骨的粘稠黑液,脸色凝重:“师父,那黑罐子…”
“邪罐已毁,蛇妖伏诛。”林九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到蛇妖巨大的尸体旁,看着那双失去生机的幽绿竖瞳,又看了看旁边那条仍在执着地嘶鸣着、用小小的脑袋拱着母亲冰冷鳞片的小蛇,心中五味杂陈。
白流苏也走了过来,离火剑的光芒柔和了许多,照亮了这悲伤的一幕。她看着那新生的小蛇,轻叹一声:“妖物亦有情…它拼死守护的,不过是一份血脉延续。”
“师父,这小蛇…怎么办?”李秋生忍不住问道,“它…它好像刚出生?”
林九沉默片刻。按常理,妖物后代,尤其父母是害人妖孽的,斩草除根是正道惯例。可看着眼前这懵懂无知、刚刚失去母亲庇护的小生命,他手中的惊蛰剑,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它身上妖气纯净,尚未沾染血腥,也无邪气。”白流苏蹲下身,指尖泛起一点柔和的赤金色光芒,轻轻探向那小蛇。小蛇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和善意,停止了嘶鸣,小小的脑袋转向白流苏,细小的蛇信试探性地吐了吐。
“九哥,”白流苏抬头看向林九,美眸中带着一丝恳求,“万物有灵,它母亲之过,不应由这初生的幼崽承担。况且…它母亲最后,似乎是想保护它免受那邪罐侵蚀。”
林九看着白流苏清澈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条依偎在母亲尸体旁、显得无比脆弱的小蛇,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收起惊蛰剑,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指尖,以精血快速画了一道“封妖印”。
“也罢。念你初生,灵智未开,且留你一命。”林九将血符轻轻一抖,符纸化作一道红光,没入小蛇体内。小蛇身体微微一颤,体表那层淡淡的妖气波动瞬间被收敛、封印,看上去与一条普通的灰白色小蛇无异,只是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淡淡金芒的竖瞳,显得格外灵动。
“此符可封你妖气十年,保你不受邪祟侵扰,亦不会因妖气引来其他修道之人。十年之后,是福是祸,看你自身造化。”林九沉声道。
小蛇似乎听懂了,小小的脑袋对着林九和白流苏的方向点了点,然后再次依偎回母亲冰冷的鳞片旁,蜷缩起来,不再嘶鸣,只是静静地守着。
“师父,这…这就完了?”王文才看着被封印的小蛇,又看看巨大的蛇尸,感觉有些不真实。
“还没完。”林九的目光转向那堆被蛇妖临死前扫过来的草药,以及炸裂的白骨祭坛。他走到祭坛废墟旁,忍着刺鼻的腥臭,用剑尖拨开碎裂的骨片和陶罐残骸。在祭坛底部,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几块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骨片,上面残留的邪气与那黑陶罐同源。还有一小撮深紫色的、如同砂砾般的粉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这是…‘引魂砂’?”白流苏辨认出来,俏脸微寒,“还有这些骨符…是东密邪僧常用的‘噬魂咒’!这邪祭,不是蛇妖的手笔!”
林九捡起一块黑色骨符,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与中原道佛迥异的邪异波动,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难不成是扶桑邪术?又是九菊一?!”
他猛地想起那黑陶罐封蜡裂开时,隐约浮现的不明来历的花朵纹路!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这蛇妖盘踞柳树镇,以梦魇之术困锁全镇生灵,并非单纯为了害人或修炼,它真正守护的,是它的后代!而那白骨祭坛和黑陶罐,则是有人暗中设下,利用此地阴脉和蛇妖的妖力,布下邪阵,滋养邪罐!蛇妖拼死抵抗邪罐侵蚀,甚至最后不惜向他们求助,都是为了保护那即将破壳的孩子!
“有人利用这蛇妖和柳树镇的地脉阴气,在炼制邪器!”林九的声音冰冷,“或与这九菊妖人有关,但是东密邪僧肯定脱不了干系,莫非也与九菊一派勾结到了一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邪魔外道当真是无孔不入啊!”
“师父!快看这里!”张晓光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带着一丝惊疑。他刚才没敢深入,一直在洞口附近警戒,此刻正指着洞壁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地方。
林九和白流苏立刻走过去。拨开枯藤,只见洞壁上,赫然刻着几行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的…字迹!那字迹并非刀刻斧凿,更像是用尖锐的指甲或利爪硬生生抠出来的,笔画扭曲,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与悲愤:
“柳正元!负心薄幸!杀妻灭女!假借镇妖之名,行炼邪之实!此恨滔天!吾化妖魅,也要尔等血债血偿!——柳氏婉娘 绝笔”
字迹旁边,还有一个深深的、五指抓挠的痕迹,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和恨意。
“柳正元?”白流苏念出这个名字,秀眉紧蹙,“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林九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刚进柳树镇时,王员外曾提过一嘴,说这镇子几十年前出过一位柳举人,后来进京做了官,再没回来。那柳举人的名字,似乎就叫柳正元!
“柳婉娘…杀妻灭女…”林九看着那充满血泪的绝笔,又联想到那白骨祭坛和黑陶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这蛇妖,生前竟是那被丈夫杀害的柳婉娘?怨气不散,魂魄附于蛇身,化为妖物?而那邪祭,是柳正元假借镇妖之名布下的?目的就是利用她的怨气和妖力,炼制那黑陶邪罐?
“师父!外面…外面好像有动静!”守在洞口的李秋生突然紧张地喊道。
林九和白流苏立刻收敛心神,侧耳倾听。果然,洞外隐约传来了人声喧哗,似乎有不少人正朝着荒园这边赶来!
“是镇上的人!迷魂瘴破了,他们醒了!”王文才道。
“先离开这里!”林九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蛇妖尸体、白骨祭坛、邪罐残骸,还有那条被封印的小蛇,任何一样被普通人看到,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净地符”,引燃后抛向白骨祭坛废墟。符火燃起,散发出柔和的清光,将残留的邪气和污秽缓缓净化。他又看了一眼那蜷缩在母亲尸体旁的小蛇,以及洞壁上那血泪斑斑的刻字,心中沉甸甸的。
“流苏,带上那邪罐最大的碎片和那些骨符,这是证据。”林九低声道,“秋生,文才,晓光,你们三个处理一下洞口痕迹,别让人发现这里。我们走!”
白流苏依言,用离火剑小心地挑起一块最大的黑陶罐碎片和几枚黑色骨符,用一块布包好。张晓光则和两个师兄一起,迅速用枯枝败叶和泥土,掩盖住他们进出的痕迹。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出蛇窟,重新回到荒园之中。夜色更深,镇子方向传来的喧哗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隐约可见。
“师父,那…那小蛇…”李秋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洞口。
“万物有灵,各有缘法。”林九望着洞口,声音低沉,“它母亲用命换它一线生机,能否活下去,看它自己的造化了。走吧,先回王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伤。柳树镇的噩梦看似解除,但一个牵扯到几十年前命案、扶桑邪术和滔天怨气的巨大谜团,才刚刚揭开一角。而那刻在洞壁上的名字——柳正元,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预示着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