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明海便非常“善解人意”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宽容且带着祝福的微笑,主动接过了话头,声音温和而坦然:
“沈爷爷,您不必多说,我都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只要芯语妹妹能找到她真正的幸福,能过得开心快乐,我这个做哥哥的,就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既展现了自己的大度和体面,又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哥哥”的位置上,瞬间赢得了周围不少宾客赞许和钦佩的目光。
沈老爷子见他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
他站起身,拍了拍白明海的肩膀,由衷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沈爷爷就放心了。你放心,回头我亲自给你爷爷打电话道歉,绝不会让两家因此生了嫌隙。”
“一切但凭沈爷爷做主。”白明海微微欠身,表现得极其谦逊得体。
然而,无人能窥见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瞬间掠过的冰冷蚀骨的怨毒和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疯狂恨意。
——幸福?开心?哥哥?
——沈芯语!江焱!还有沈家!你们今日给我的羞辱,我白明海必将百倍、千倍地奉还!我会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能主宰你们命运的人!
他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但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温和笑容。
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双手将那个紫檀木礼盒呈上,微笑道:“沈爷爷,这是明海的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沈老爷子笑着接过,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盒盖。
只见盒内铺着明黄色的丝绸,上面静静躺着一尊小巧玲珑、釉色天青、开片如冰似玉的宋代汝窑笔洗!
那温润含蓄的色泽,那自然天成的开片纹理,那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古朴气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哪!这……这是汝窑瓷?”
“看这釉色和开片,是真品啊!”
“白少这手笔也太大了吧!汝窑瓷器可是千金难求啊!”
“听说前段时间拍卖会上一件类似的,拍出了几千万的天价!”
周围的宾客中不乏识货之人,顿时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赞叹,看向白明海的目光更加不同了。
这份礼物,不仅价值连城,更难得的是投其所好,显得极其用心。
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沈老爷子,此刻也是真正地震惊了。
他一生戎马,晚年唯独偏爱收藏些古玩字画静心,而对宋代瓷器,尤其是汝窑,更是情有独钟。
这尊笔洗,无论是品相、韵味,都堪称极品,绝对是他梦寐以求的藏品!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尊笔洗,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釉面,眼中充满了喜爱和激动,连声道:
“好!好!好!明海,你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这份礼物,爷爷非常喜欢!非常喜欢!”
白明海见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和欣喜,连忙道:“沈爷爷您喜欢就好!能博您一笑,就是这物件最大的福气了。”
他这番表现,言语得体,送礼送到心坎里,又刚刚经历了“被悔婚”却依旧表现得如此大度孝顺。
在场的沈家其他长辈,如沈伯钧等人,看在眼里。
对比刚才“惹是生非”的江焱,心中更是对白明海满意到了极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豪门贵胄,青年楷模,惋惜之情更盛。
谁也挑不出白明海一丝一毫的毛病,他完美得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
然而,越是完美的表面,其下隐藏的暗流,往往就越是汹涌可怕。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汝窑笔洗带来的震撼,以及对白明海“大方得体”的赞叹声中时。
白明海却仿佛不经意般,将目光转向了正悠闲品茶的江焱身上。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主桌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了,不知这位……江先生,”
他故意在称呼上稍作停顿,显得既陌生又客气,“为沈爷爷准备了什么寿礼呢?今日是沈爷爷八十大寿,江先生作为芯语的……男朋友,想必准备的礼物也绝非寻常吧?”
他这番话的目的显而易见。
——就是要将他自己刚才一掷千金、投其所好的“大手笔”和“用心”,与江焱可能出现的寒酸或失礼形成鲜明对比。
在众人面前再次抬高自己,同时将江焱彻底踩入泥里,让他明白,有些圈子,不是他这种靠运气和蛮力混进来的人能融入了的,连送礼的资格都不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江焱身上,带着看好戏的、鄙夷的、好奇的种种神色。
白明海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等待着江焱出丑。
江焱闻言,放下茶杯,脸上看不出丝毫窘迫。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拿起了那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长方形锦盒。
众人看到那个并不起眼还有些老旧的锦盒,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浓了。
这种东西,地摊上几十块一个,能装什么好东西?
白明海眼中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江焱打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时,那尴尬的场景了。
江焱拿着锦盒,走到主桌前,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随意,将锦盒递向沈老爷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沈老爷子,小小礼物,我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沈老爷子此刻心情正好,对江焱更是看法大变。
他笑着摆摆手,语气真诚地说道: “小焱啊,刚才在书房对我说的那番话,就是对老头子我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我老头子得谢谢你!这礼物啊,都不打紧!”
这话一出,江焱明显愣了一下。
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沈老爷子满是笑容和释然的脸庞,瞬间明白过来。
——自己那番近乎冒犯的激烈言辞,非但没有惹怒这位老人,反而阴差阳错地敲碎了他心中的枷锁,让他真正想通了!
想通此节,江焱心中对这位看似威严、实则明事理、敢打破陈规的老爷子,不禁生出了几分真正的佩服。
这老头,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