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倒车、转向,一溜烟消失在街角,比来时还快。
任五六这才看向我,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嗯,恭敬中带着点温和(慈爱?)的复杂状态。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挺直了腰板(虽然有点虚),无视老钱那「放着豪宅不住回狗窝是不是傻」的眼神,拉开车门,钻进了那辆越野的后座。
小姚紧随其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贴着我坐下。
车子吭哧吭哧地驶向城中村。
一路无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美丽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拒绝了泼天的富贵,回到了狗窝……这选择到底对不对?
但心底那股倔劲儿,像块死硬的石头,硌着,也撑着。
回到了我那散发着霉味儿的出租屋楼下。我拉开车门,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再看看车里西装革履的任五六和穿着精致小褂的小姚……
「那个……我这儿……地方小,怕是……」 我挠挠头,有点尴尬。
这鸽子笼塞我一个都够呛,再加俩?其中一个看着就像博物馆里走出来的?
任五六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乎带着点……纵容?
「小姐不必担心。我与老钱另有去处。」 他目光扫过小姚,「小姚留下,贴身伺候小姐。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最后一句,语气加重了一点点。
小姚立刻福了一礼:「是!员外爷放心!奴婢定寸步不离,护小姐周全!」 那小眼神儿,坚定得跟要上战场似的。
任五六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没再多说,带着老钱,转身融入了城中村昏暗的夜色里。
我带着小姚,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那吱呀作响的楼梯,回到我那「风水宝地」。
小姚对这环境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我那狗窝,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
我把自己摔进那张快要散架的行军床,衣服都没脱。
小姚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小马扎上,像一尊守护神像。
「小姐安心睡吧,有奴婢在呢。」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催眠曲。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坠入黑暗前,我好像听见小姚轻声说了句:「……奴婢自会守着,画里画外,皆是天地……」 啥玩意儿?画里画外?困得没力气想了。
不知睡了多久。
「老夫人……老夫人……救救林家……救救九渊……」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无尽悲苦和哀求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猛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浑身一激灵!瞬间惊醒!心脏狂跳!
黑暗中,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路灯光,我赫然看见!
一个穿着清朝那种长袍马褂、脑后拖着条花白枯槁长辫子的耄耋老人,正直挺挺地跪在我的行军床前!
他那张布满老年斑、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的脸,离我的脸不到一尺!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里面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老夫人!求您开恩!说句话,让任公救救林家吧!林家……大难临头了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咚咚咚地对着我磕起头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弹簧一样想从床上弹起来!
就在我即将滚下床的瞬间!
「哗!」
一声轻微的、如同纸张抖动的声响!
只见角落里,那面糊着旧挂历、脏兮兮的墙壁上,一道素雅的、穿着蓝色小褂的身影,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被重新润染,瞬间从墙面「活」了过来!
正是小姚!
她身影如电,一步就挡在了我和那磕头老人之间!柳眉倒竖,对着那老人厉声呵斥:「大胆!何方游魂!敢惊扰老夫人安寝?!滚!」
她小手一扬,袖中似乎有微光一闪!
那磕头的老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虽然没声音,但感觉有!),身影瞬间变得透明扭曲,满脸惊恐地看了我(或者说我手腕上的镯子?)最后一眼,如同青烟般消散在空气中!
一切归于寂静。
我瘫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心脏还在擂鼓一样狂跳。
小姚转过身,脸上凶悍之色瞬间收敛,换上了满满的担忧和自责,噗通一声跪在床边:「奴婢该死!护主不力!惊扰小姐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才……是梦?可那老人的脸、那辫子、那磕头的感觉……太真实了!小姚……从墙里出来了?画里画外?老夫人?林家?九渊?
信息量太大!cpU 彻底过载!惊吓过度加上极度疲惫,我眼前一黑,连小姚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倒是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刺眼的阳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照进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浑身像被拆过一遍又装回来似的酸疼。
昨晚……
我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好像……做了个噩梦?一个很老很老的古装老头……跪着磕头……叫什么来着?林……林家?好像还喊我什么……老夫人?然后……小姚好像从墙里蹦出来了?把她赶走了?
记忆像隔着一层浓雾,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点心悸和莫名的沉重感。
我甩甩头,试图把这些荒诞的片段甩出去。
肯定是昨天刺激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小姐,您醒了?」 小姚的声音响起,温温柔柔的。
她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仿佛昨晚那惊悚一幕从未发生过。
她身上那件素净的蓝布小褂,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爽。
我看着她,再看看那面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脏的墙壁……
难道……真是噩梦?
手腕上,那个冰凉硌手的破铜圈子,似乎……微微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