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记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标准又不失恭敬的笑容,开始自我介绍:
“赵小姐,任先生,林少,鄙人赵荣,目前在区里工作,主要负责一些协调服务的事务。”
他侧身示意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更文气一些的中年男子:“这位是杜江波同志,我们区里负责城建规划这一块的副区长,洛水古镇项目前期他也参与了不少协调工作。”
杜江波立刻起身,对着我们这边微微鞠躬点头,态度谦卑。
接着,赵荣又依次介绍了另外两位(政府办主任、招商局长之类的角色),以及最后一位(好像是赵荣的秘书,)。每个人都起身致意,流程一丝不苟。
我哪见过这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干脆拿起面前那碗柠檬蜂蜜水,尝了一口,别说!一股清凉酸甜瞬间冲上天灵盖,晕乎乎的脑袋清明了不少;温热的蜂蜜水滑过喉咙,把肚子里那点翻江倒海的恶心劲儿也给压了下去。
关键是味道真好!我也顾不上他们那些虚伪的客套了,埋下头,几口就把这碗汤给干了。
菜上得很快,盘盘盏盏很是精致,中间也穿插了几道当地的特色山野菜和野味。
众人都极有默契,没人提喝酒,面前摆的不是果汁就是酸奶要么就是茶水。
赵书记果然不愧是父母官,口才了得,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发展愿景,言语恳切,听起来确实像个想干点实事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任五六全程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不仅能接住赵书记的话头,还能引申发挥,从历史讲到民俗,从美食聊到哲学,引经据典,谈吐风趣,见识和口才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在某些冷门知识上还能更胜一筹!气氛在他俩一唱一和的引导下,居然显得颇为轻松愉悦,甚至带上了一丝文化沙龙的雅致感。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那个真正的主角——“洛水古镇”,就像一群高手在打太极,推来挡去,就是不碰核心。
最后一道汤品被端了上来,是松露鸡汤。精致的白瓷盅,盖子一揭开,浓郁的混合香气就飘了出来。“阿庆嫂”唐锦亲自端到我面前。
任五六殷勤地拿起小汤碗,帮我盛了半碗,轻声介绍:“这汤看着清淡,功夫其实都在里面,用的是……” 他后面说的啥我没细听,因为那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正晕车后遗症有点口干,看汤也不烫,端起来就想直接往嘴里灌(底层小民吃饭习惯,还没学会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品)。
就在碗边快碰到嘴唇的时候,身后的小姚突然动了!她的动作很快又无比自然,仿佛只是顺手接过我手里的碗,声音平静无波:“小姐,烫,奴婢帮您试试温度。”
她拿起小勺,极其斯文地舀了一点点,送到唇边尝了尝。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冷冷地扫向唐锦,声音不大,却像颗冰珠子砸在桌上:“汤,味道是不错。可惜,是用海鲜吊的高汤打的底。”
她这话音还没落,那股被松露香气掩盖的、若有若无的海腥味,仿佛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猛地钻进我的鼻腔!
“呕——!”
刚刚被柠檬蜂蜜水压下去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反扑!我猛地侧过身,捂住嘴,虽然没真的吐出来,但一阵剧烈的干呕憋得我满脸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流,难受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前一秒还谈笑风生、掌控全场的任五六,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先是猛地转头,用能杀人的眼神狠狠剜了林九渊一眼,然后立刻俯身,冰凉的手轻轻握住我的左手手腕。
就在他手指碰到我皮肤的一刹那!
我手腕上那个一直冰凉硌人的破铜镯子,突然微微发热!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电流又不是电流的暖流,顺着接触点猛地窜遍全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两个重叠的声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在我耳边炸响!
一个清晰焦急,是任五六的声音:“赵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另一个,更加急切,甚至带着哭腔,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却又无比真切:“娘亲!您感觉好点了吗?!”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调! 就像是一个人在同一时间说了两遍一样!
那股难受的眩晕恶心感,在这诡异的声音和镯子的发热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但我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中了,彻底僵在椅子上,瞳孔放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石破天惊的“娘亲”在疯狂回荡!
任五六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冰冷。他松开我的手(镯子的热意也迅速消退),猛地站起身,对着已经吓傻了的赵荣,声音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看样子,赵书记这局,也只能到这儿了。” 他语气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时候不早,今天多有打扰。”
他作势就要扶我起来,目光扫过面如土色的赵荣,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感谢赵兄弟的‘盛情’款待。也没什么可回礼的,任某只能祝赵兄弟……官运亨通,前程似锦了!” 这祝福,怎么听着跟诅咒似的。
赵荣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忙不迭地起身,额头上的汗跟下雨似的:“任先生!误会!天大的误会!您听我解释……”
就在这时,唐锦直接站到了赵荣身边,脸上带着歉意和坚定,她先是对着我们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开口,声音清晰却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任先生,赵小姐,林少,真是万分抱歉!我是赵荣的爱人,唐锦。”
“今天这事实在是我的疏忽!林少上午特意再三强调,赵小姐对海鲜严重过敏,所有菜品配料都必须严格检查。我千小心万小心,唯独在我最拿手的这道松露鸡汤上犯了糊涂!光想着提鲜,习惯性地用了些干贝、海米和鱼露熬制的高汤做底,以为经过长时间炖煮味道散了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冲撞了赵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安排好后厨!跟老赵没关系!要怪就怪我!”
她说完,对着我的方向,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深鞠躬,久久不起。
我刚从那个“娘亲”的惊天炸雷中稍微回过点神,就被眼前这阵仗又给吓懵了!
任五六面沉似水,眼神冰冷。
林九渊盯着赵荣,那表情恨不得生吞了他。
赵荣面无人色,噤若寒蝉。
唐锦九十度鞠躬不起。
桌上其他几个人,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整个大厅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气压低得能把人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