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薇敏锐地察觉到门口同事们神态的诡异变化,那种从震惊到恍然再到某种微妙同情的目光交织,绝非仅仅是因为办公室内的争吵。她心中一动,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一条来自省公司组织部的最新oA通知推送赫然在目!标题是——《关于何明远同志任职的通知》。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
“西矿集团清江公司并党委:经研究决定,任命何明远同志为西矿集团边西省公司巡视工作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同时兼任西矿集团清江公司党委副书记。西矿集团有限公司,xxxx年x月x日。”(此日期应与免职文件同日或稍晚,以示连续)
简短的文字,却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姜采薇心中所有的阴霾和委屈!原来如此!原来他刚才那个电话是打给省公司办公室主任邱远民!原来免职只是前奏,真正的任命在这里!
巨大的喜悦和扬眉吐气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刚才还气焰嚣张、此刻却对门外骚动有些茫然的白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解气的、冰冷的冷哼!
白源正被门外那些突然变得奇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听到姜采薇这声充满鄙夷的冷哼,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当那条醒目的任命通知闯入眼帘时,白源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头顶!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如同刚刚粉刷过的墙壁。拿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机几乎要脱手滑落。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这怎么可能?!免职文件和任命文件分开下发?!而且还是先免后任?!省公司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耍人玩吗?!
巨大的震惊、恐慌、难以置信和被戏弄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台下所有的观众,包括他极力贬低的对象,早就知道了结局,只有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出尽了洋相!
足足愣了十几秒,白源才像是突然回过魂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沙发上依旧气定神闲的何明远,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谄媚的笑容,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哭腔说道:
“何……何主任!您看……您看这……哎呀!这真是……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省公司这……这人事任免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分开下发呢?这……这不是故意制造我们同事之间的矛盾,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嘛!何主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刚才……刚才我讲话过火了,对,是我讲话过火了,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这急转弯一百八十度、毫无廉耻的变脸功夫,让办公室内外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和鄙夷。刚才还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转眼就能腆着脸说是在“开玩笑”,这脸皮之厚,心思之卑劣,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何明远看着白源这副前倨后恭、摇尾乞怜的丑态,心中只觉得无比荒谬和可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毫无底线的小人。
白源见何明远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心里更是发毛,连忙继续笑嘻嘻地给自己找补,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何主任,您想啊,咱们央企,掌管着国家的核心资产和重要资源,高管的人事变动,那是非常非常严肃的事情!流程严谨,责任重大!我……我刚才也是出于对公司资产的负责,对流程的敬畏,所以才……才表现得谨慎了一些,要求同事们严格按照规定办事。可能……可能话说的重了点,那都是在气头上,急糊涂了!绝对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您千万别误会!请您千万海涵,多多见谅!”
何明远终于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有接白源的话茬,而是目光扫过门外围观的员工,声音清晰地响起,既是对白源说,也是对所有人说:
“白副总,玩笑?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仅仅用‘玩笑’和‘气话’就能掩盖过去吗?”
他的声音逐渐严厉起来:“谣言猛于虎!不负责任的猜测、别有用心的诽谤、甚至是毫无根据的诬告,这些东西,不仅仅会毁掉一个干部的前途和名誉,更会严重破坏我们公司的团结稳定,毒化干事创业的氛围!会让埋头苦干的人寒心,让坚持原则的人退缩,让投机钻营的小人得志!最终损害的,是我们整个集体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是国有资产的安全和保值增值!这是极其严重的政治问题和作风问题!”
他这番话,站位高远,义正词严,直接将白源的行为上升到了破坏团结、危害国企的高度,等于是在给他扣上一顶沉重的大帽子。
白源听得冷汗涔涔,脸色更加苍白,张嘴还想辩解什么:“何主任,我……”
就在这时,何明远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何明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东江市的陌生号码。他微微皱眉,示意了一下安静,然后接通了电话,并习惯性地保持了免提状态——他需要让某些人听听。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是明远同志吧?你好,我是杨声东。”
杨声东!西矿集团边西省公司纪检组长!何明远未来的顶头上司!
何明远心中一凛,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杨组长您好!我是何明远!”
“明远同志,首先欢迎你啊,欢迎到省公司巡视办来工作,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要一起搭班子干活了。”杨声东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客气。
“谢谢杨组长!我一定在您的领导下,努力做好工作!”何明远谨慎地回答。
“嗯,”杨声东话锋一转,语气虽然没变,但内容却让何明远的心微微一沉,“刚才呢,我听到一些反映,说清江公司那边,因为你的任免文件下发顺序问题,产生了一点小误会,闹得有点不愉快?”
何明远心中巨震!省公司这边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这边刚刚发生的事,远在东江的杨声东竟然立刻就知道了?!这无疑显示了省公司,或者说宋清河、邱远民他们对地方公司极强的信息掌控能力。也说明,白源或者清江公司里,有直接向省公司纪检组“反映”情况的渠道。
杨声东继续说道:“明远同志啊,你现在是省公司的干部了,站位要更高一些。要学会团结同志,顾全大局。有些事情,不要太计较,尤其不要当着那么多基层同事的面,搞得剑拔弩张,影响不好嘛。有什么问题,等过两天你回到省公司报到,我们见面再详细聊,好不好?”
杨声东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事情我知道了,但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化了,给我个面子,也给白源(或者说白源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留点余地,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何明远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杨声东作为纪检组长,显然不希望巡视办副主任刚上任就跟地方公司的副总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影响“团结”的大局。而且,没有杨声东的支持,他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在省公司纪检系统里将寸步难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白源的厌恶和本想趁机发作的念头,恭敬地回答道:“是,杨组长,您的指示我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一定以大局为重,注意方式方法,不会让您为难。”
“好,那就这样。”杨声东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挂了电话。
何明远收起手机,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内外。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白源也紧张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和哀求,希望杨声东的电话能保住他。
何明远的目光最后落在白源那张惨白谄媚的脸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当他经过白源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他转过头,对着白源,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笑——那笑容里,有嘲讽,有怜悯,有警告,更有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表演。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白源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像带着千钧之力,让白源浑身一颤。
依旧一个字都没说。
然后,何明远收回手,迈着沉稳的步伐,在一片寂静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姜采薇的办公室,走向走廊尽头。
那无声的拍肩,那渗人的微笑,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训斥都更具威慑力。白源僵在原地,脸色灰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一场风暴,看似被杨声东一个电话暂时压下,实则刚刚开始酝酿。何明远知道,去了省公司,等待他的,绝非坦途。而清江公司众人也明白,何明远的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或许,是另一场较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