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府书画雅集上的“密信”风波,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京中贵妇圈这潭看似平静的湖水,激起了滔天巨浪。苏婉茹苦心经营的才女形象轰然倒塌,构陷宸王妃、意图栽赃通敌叛国这等骇人听闻的罪名,让她和她背后的苏侍郎府都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据说苏侍郎连夜入宫请罪,苏婉茹也被其父禁足府中,闭门思过,原本门庭若市的苏府一时间门可罗雀。
王府内,林晏清并未因暂时除掉一个心腹大患而松懈。苏婉茹虽然暂时无法兴风作浪,但柳纤云依旧在静心苑“静养”,那个被关押的李玉薇也还未处置,背后的黑手未必只有苏婉茹一人。她深知,只要利益冲突存在,只要萧煜身边的位置依旧诱人,争斗就永不会停止。
太妃听闻了翰林府的事,虽未明说,但对林晏清的态度似乎更添了几分倚重,将府中人事调派的部分权力也交给了她,显然是认可了她处理危机的能力。
这一日,林晏清正在与管家商议处置李玉薇的相关事宜——是直接禀明太妃和萧煜,将其送回本家严加管教,还是借此机会深挖她与苏婉茹、柳纤云的关联?正斟酌间,静心苑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带着哭腔禀报:“王妃!不好了!柳小姐她……她吐血了!昏厥过去了!”
林晏清心中猛地一沉!柳纤云又出幺蛾子?这次是苦肉计?还是真的病重?
她立刻起身,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带着人匆匆赶往静心苑。
静心苑内药味比往日更加浓重,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柳纤云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唇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呼吸微弱,看着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样。伺候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哭声一片。
太妃闻讯也赶了过来,见到柳纤云这般景象,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的儿!怎么会这样?前两日不是说好些了吗?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林晏清上前仔细查看,柳纤云的脉象紊乱微弱,气息奄奄,不似作伪。她蹙起眉头,若真是苦肉计,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太医很快赶到,仔细诊脉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翻开柳纤云的眼皮看了看,又嗅了嗅她枕边残留的药渍,沉吟良久,才迟疑地开口:“太妃,王妃,柳小姐此症……似是邪风入体,引发旧疾,以致呕血昏厥……只是……”
“只是什么?”太妃急切地问。
太医斟酌着用词:“只是……柳小姐脉象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躁郁之气,不似纯粹病邪所致……倒像是……像是误服了什么相克之物,或是……用了药性过于猛烈的方子……”
误服相克之物?药性猛烈?
太妃脸色一变:“什么意思?难道是药出了问题?”
负责煎药的丫鬟立刻磕头如捣蒜:“太妃明鉴!药都是按太医开的方子抓的,奴婢们万万不敢马虎啊!”
林晏清心中警铃大作。药出了问题?在王府内,能给柳纤云下药的,嫌疑最大的会是谁?自然是她这个掌管中馈、又与柳纤云“不睦”的王妃!
她立刻对太医道:“有劳太医,仔细查验一下柳小姐近日所用的药材、药渣,以及饮食器具。”
太医领命,带着药童开始仔细检查。太妃则坐在一旁,握着柳纤云冰凉的手,忧心忡忡,看向林晏清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林晏清面沉如水,她知道,又一个针对她的圈套已经布下。无论最后查出的结果是“误服”还是“故意投毒”,她这个主母都难辞其咎!柳纤云这一招,比苏婉茹更加狠辣,直接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
就在这时,一个在柳纤云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太医那边,悄悄蹭到林晏清身边,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退开,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林晏清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握紧那东西,借袖子的遮掩快速瞥了一眼——竟是一块成色普通的羊脂玉佩,上面似乎还刻着字。她来不及细看,迅速将玉佩纳入袖中。
太医那边的查验也有了结果。他在检查药罐和残留药渣时,从罐底刮出了一些极细微的、与药渣颜色相近的褐色粉末。
“这是何物?”太妃问道。
太医将粉末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又用银针试探,脸色越来越凝重:“回太妃,此物……并非药方中所列药材,带有微毒,性燥烈,若与柳小姐日常服用的温补药物同用,极易损伤脉络,引发呕血之症!”
果然!药中被加了料!
“查!给哀家彻查!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药中下毒!”太妃勃然大怒,目光如电般扫过屋内所有下人,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林晏清身上。
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林晏清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上前一步,神色平静无波,对着太妃福了一福:“母妃息怒。既然查出药中有问题,为证清白,也为了找出真凶,儿媳恳请母妃允许,立刻搜查静心苑所有下人的房间,以及……相关人员的住处。”
她这话,将自己也包含了进去,显得坦荡。
太妃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心中的疑虑稍减,点了点头:“准!立刻去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
管事嬷嬷立刻带人分头行动。搜查静心苑下人的房间,并未发现可疑之物。当搜查到林晏清带来的、负责协助处理此事的几个丫鬟临时休息的厢房时,在一个名叫小菊的三等丫鬟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与太医发现的那褐色粉末一模一样的东西!
人赃并获!
“王妃!这是在您的丫鬟小菊枕下发现的!”管事嬷嬷将油纸包呈上,脸色难看。
那小菊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连磕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放的!奴婢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跑到奴婢枕头底下!王妃明鉴啊!”
太妃看着那包粉末,又看看跪地哭喊的小菊,最后看向林晏清,眼神复杂,带着失望和愤怒:“安平!这……你作何解释?!”她虽不愿相信是林晏清所为,但物证确凿,指向性太明显了!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林晏清却依旧从容。她并没有去看那包粉末,也没有急着辩解,而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了刚才那个丫鬟塞给她的羊脂玉佩。
“母妃,”林晏清将玉佩呈上,“方才在查验期间,静心苑的一个丫鬟,偷偷将此物塞给了儿媳。儿媳觉得蹊跷,请母妃过目。”
太妃疑惑地接过玉佩,只见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薇安”。
薇安?李玉薇?!
太妃脸色骤变!李玉薇此刻正被秘密关押,她的贴身玉佩,怎么会出现在静心苑?还由一个丫鬟偷偷塞给林晏清?
林晏清适时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母妃,这块玉佩,是李表妹的贴身之物。她此刻被关押,此物绝无可能自己跑到静心苑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想利用此物,混淆视听,或者……嫁祸于人。”
她目光扫过那个塞给她玉佩的丫鬟,那丫鬟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一颤,噗通跪地,哭喊道:“太妃饶命!王妃饶命!是……是柳小姐身边的白嬷嬷!她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趁乱把这玉佩塞给王妃,还说……还说只要王妃收了,就说是王妃与李表小姐合谋的证据……”
真相大白!
这一切,都是柳纤云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她先是暗中服用或让人在药中添加了那褐色粉末,造成中毒呕血的假象,然后安排丫鬟栽赃林晏清的侍女,再利用李玉薇的玉佩,试图将“合谋投毒”的罪名扣在林晏清头上!环环相扣,心思缜密,对自己也足够狠毒!
太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床上依旧“昏迷”的柳纤云,痛心疾首:“你……你竟然……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构陷你表嫂!你……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床上的柳纤云似乎被太妃的怒喝惊醒,幽幽“转醒”,看到眼前的阵仗,尤其是太妃那失望愤怒的眼神,以及林晏清手中那块玉佩,她瞬间明白了计划已经败露,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姑母……我……”她想辩解,却无从说起。
“闭嘴!”太妃厉声打断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从今日起,你便在静心苑好生‘静养’,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踏出苑门半步!所有伺候的人,全部换掉!”
她彻底对柳纤云死了心。
处理完静心苑的闹剧,太妃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对林晏清道:“安平,今日委屈你了。李家那个丫头,还有柳氏……你看该如何处置?”她已将决定权交给了林晏清。
林晏清沉吟片刻,道:“母妃,李表妹年纪小,或许是受人蛊惑,不如派人将她送回江南本家,严加管教,永不允其再入京城。至于柳妹妹……她毕竟是荣国公府的小姐,身子又弱,既然母妃已令其禁足静养,便暂且如此吧。只是,需得派人严加看管,不能再出差错。”
她并未赶尽杀绝,处置得恰到好处,既彰显了宽厚,又杜绝了后患,更维护了王府与荣国公府表面上的和气。
太妃满意地点点头:“就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