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清了,情报网也初具雏形,林晏清感觉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总算有了点初步的“操作界面”。但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即将到来的战争本身。而理解这场战争最直观的方式,莫过于沙盘推演。
元帅府内设有一间专门的议事厅,厅中央便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北境边境沙盘。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森林荒漠,皆按比例微缩,做得极为精细,甚至能看出地势的起伏。各色小旗代表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
林晏清第一次见到这沙盘时,眼睛顿时就亮了。这可比她前世在游戏里见过的任何虚拟沙盘都来得真实、有质感。她忍不住上前,指尖轻轻拂过代表苍云堡那座小模型的城墙,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听到边关的风啸。
“怎么,林参军对这沙盘有兴趣?”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晏清回头,见萧煜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负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换下了白日沉重的甲胄,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眼神依旧锐利。
“回王爷,如此精巧的沙盘,属下还是第一次见。”林晏清收敛心神,恭敬回答,“山川地势,一目了然,于推演战局大有裨益。”
“哦?”萧煜走到沙盘另一侧,目光扫过上面的地形,“那你且说说,依你之见,北燕此次主力,最可能从何处进犯?”
来了,入职考核重点科目。林晏清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这些天通过情报网整合的信息与眼前的地形相结合。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观察着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手指虚点几处关键节点,脑中飞速运转。
“王爷,属下以为,北燕新任汗王急于立威,大概率会选择看似最难、但若成功则收益最大的路线。”她终于开口,指尖落在沙盘上一处险要峡谷,“黑风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军在此驻防兵力并非最多。但北燕近年驯养出耐寒山地马,若不惜代价,从小道奇袭,并非没有可能。此为一。”
她的手指又移向另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原地带,“若黑风峡受阻或仅为疑兵,他们或许会佯攻此处牧区,吸引我军注意,实则主力猛攻下游水浅处的石滩。冬季水枯,石滩区域利于大规模骑兵快速突进。此为二。”
萧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若其主力真攻石滩,依你看,需调多少兵力驰援?几日可至?粮草辎重如何保障?”
这就涉及到具体的计算了。林晏清凝神思索,心中飞快地计算着距离、行军速度、不同兵种的消耗……这些对她而言几乎是本能。
“石滩距最近烽火台约三十里,烽火传讯需半日。距最近的重镇苍云堡一百二十里。轻骑兵急行军,最快需一日夜可至,但人困马乏,战力折损至少三成。若步卒押送粮草辎重同行,至少需三日。”她语速平稳,数据脱口而出,“苍云堡现有存粮,若供应自身及援军,仅够十日。需立即从后方云州调粮,云州至苍云堡,车队行进需五日。故此,若战事起,十日内必须稳住阵线,十五日内后续粮草必须到位,否则危矣。”
她稍作停顿,补充道:“这还未计算途中可能遭遇风雪阻滞,或被小股敌军骚扰的情况。实际损耗…可能更高。”
议事厅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煜的目光从沙盘缓缓移到林晏清脸上。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映着烛光,方才那番精准冷静的分析,仿佛只是解答了一道寻常的算术题,而非关乎成千上万人性命和国境安危的战略推演。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旁边拿起几面代表不同兵力的小旗,插在沙盘上几个新的点:“若本王如此布防呢?你可能算出各处粮草每日消耗,以及最优补给路线?”
面对沙盘上新的布局,林晏清眼中如有无形算筹舞动。她指尖轻点过一条条补给线,距离、路况、运力与损耗被逐一纳入考量,进行着精准的推敲。
她凝神分析着两条路线:’走官道,路程虽短,却容易暴露行踪,势必得加派人手,让成本凭空高出三成;走小道,倒是隐蔽,可山路崎岖,一旦遇上雨雪更是险象环生,至少要多耗两日……’思忖片刻,她眼眸微亮:“或许,我们可以分作三队?一队大张旗鼓走官道,吸引各方注意,另两队则悄无声息地潜行小道,并交错出发,既能确保安全,也不误效率。”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无意识地轻点过备用纸条,炭笔随之飞舞,将对比数据清晰地罗列开来。
萧煜不再提问,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在沙盘上移动的手指,听着她条理清晰的阐述,偶尔在她提出某个精妙计算或意外角度时,眼中会闪过一抹极淡的激赏。
窗外的天光早已在不觉间被墨色彻底浸染。凛冽的寒风掠过窗棂,发出阵阵呜咽般的低啸,更衬得这营房长夜,孤寂而漫长。
厅内,烛火早已点亮,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沙盘旁,一个凝神发问,一个专注解答,一个插旗布局,一个计算推演。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当林晏清针对一处关隘的兵力配置与损耗率阐述完精妙见解时,窗外遥遥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清脆的声响划破夜的寂静——亥时了。
她倏然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惊觉夜色已深,忙搁下手中的炭笔,带着几分迟疑望向萧煜:“不想已是这般时辰,王爷……”
萧煜似乎这才惊觉夜色之深。他倏然回神,望了一眼窗外,目光却很快又黏着在沙盘上那片不知推演了多少遍的角落,和旁边散落的演算纸上。
“今日便到此。”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比平时似乎缓和了一丝丝,“秦川。”
秦川应声而入。
“送林参军回去歇息。”萧煜吩咐道,目光却仍停留在沙盘上,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推演。
“是。”
林晏清行礼告退,跟着秦川走出议事厅。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彻底从刚才那种烧脑的热切中冷静下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她坐在简易的书案前,却没有立刻睡下。脑子里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沙盘上的地形、数据、以及各种可能性。兴奋感依旧没有完全消退。
她摊开那个皮质封面的小本本,炭笔尖轻轻划过纸页:
“沙盘初体验打卡!
王爷好像…有点满意?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亮了一下下!像看到稀有道具一样!
古代打仗真是体力脑力双重考验,粮草计算比游戏里麻烦一万倍!没有自动结算功能差评!还好本姑娘心算能力强悍。
后续任务:继续深化沙盘推演技能!”
写到这里,她放下炭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上却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这种纯粹的智力较量,这种用知识和逻辑去影响甚至可能改变现实走向的感觉,实在太对她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