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江东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屈辱的“吴王”名号下,带着复仇的火焰与扩张的野心,轰然启动。
丹阳郡,黝黑险峻的群山之中。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蛮族的怒吼与哀嚎响彻山谷。一处依山而建的巨大越人寨墙下,尸横遍野。
贺齐,这位以平定山越闻名的悍将,身着精甲,立于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面色冷硬如铁。他手持令旗,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战场。
“左翼!钩镶手顶住!长戟手,刺!” 令旗挥下。前排身披重甲、手持巨大带钩铁盾(钩镶)的士兵死死抵住越人疯狂的冲击,身后长戟兵从盾隙间狠狠刺出,带起一蓬蓬血雨。
“右翼!火矢覆盖!烧了他们的箭楼!” 随着令旗指向,早已准备好的弓弩手点燃裹着油布的箭矢,密集的火箭如同火雨般泼向寨墙上的箭楼和木制建筑,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中军!撞车!给老子撞开寨门!” 巨大的包铁撞车在士兵的推动下,轰然撞向摇摇欲坠的寨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门轴碎裂的刺耳声响和越人绝望的嘶吼。
“报——将军!东侧山谷发现大批越人援军,正向我军侧后袭来!” 斥候飞奔来报。
贺齐眼中厉色一闪,毫无慌乱:“哼!来得正好!传令,伏波营(水军)战船,沿谷底溪流强攻其援军侧翼!命吕合、秦狼(归顺的山越酋长),率本部从后山小道攀岩而上,直捣其援军老巢!告诉他们,斩首一级,赏钱五百!擒获酋帅者,封侯!”
冷酷的命令伴随着赤裸裸的利诱。在贺齐铁血无情的剿杀与分化瓦解下,丹阳山中最强大的一股抵抗力量,正迅速走向崩溃。贺齐看着在烈火与杀戮中崩塌的寨墙,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只有用最残酷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将山越的脊梁彻底打断,碾碎他们的反抗意志,才能为大王的西进大业,扫清最后的障碍。江东的北面和西面,都不能有丝毫的掣肘。这里的每一场胜利,都是在为未来那场争夺天下的决战,增添一份筹码。山越的鲜血,将染红江东通往霸业的基石。
建业,石头城。孙权独自立于雄踞江岸的城楼之巅。脚下,浩瀚长江奔流不息,浊浪排空,拍打着坚固的城基。对岸,是广袤的、名义上属于他“大魏吴王”的江北之地,此刻却在曹魏将领的掌控之下。
初夏的江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吹动他玄色的王袍。他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沉重的“大魏吴王”金印,目光越过滚滚长江,投向遥远的北方——洛阳的方向。
“曹子桓……” 孙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你以为,这方金印,这‘吴王’的虚名,便能锁住孤的野心,让孤安心做你曹家的看门狗?” 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孤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你赐予孤的每一分‘荣耀’,孤都将用它作为砸碎你曹魏江山的基石!”
他的视线转向西方,那是荆州,是巴蜀的方向。眼前仿佛浮现出陆逊在沙盘前推演的身影,浮现出贺齐在丹阳群山间浴血厮杀的场景,浮现出朱然在洞庭湖口操练水军的画面。
“刘备……关云长……” 孙权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好好守着你们的襄阳,守着你们的蜀道吧。孤会让你们在绝望中,亲眼看着你们复兴汉室的迷梦,是如何被孤……亲手碾碎的!”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金印,那坚硬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楚。这痛楚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如同兴奋剂,点燃了他心中那名为“天下”的熊熊野火。
“等着吧。” 孙权对着浩荡的江风,对着辽阔的天地,发出无声的誓言,“这天下之争,才刚刚开始。最终的赢家,不会是篡汉的曹丕,更不会是织席贩履的刘备!只能是我——孙权!” 他缓缓抬起手,将象征着屈辱与权谋起点的“大魏吴王”金印,高高举起,迎着江风,迎着初升的朝阳,仿佛要将这沉重的枷锁,抛入那吞噬一切的滚滚长江之中。然而,最终,他只是将其紧紧攥回掌心,藏入袖中。时机未到,这枷锁,还需继续戴着。
石头城上,风更急了。江东之主的身影,在晨曦与江雾中显得孤独而坚定,如同一只蛰伏于大江之畔、磨砺爪牙、等待着致命一击时机的碧眼苍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