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罪可认！”
陆晚吟这句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回响。
萧夜珩周身的气压更低了，那双凤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晦暗难明的风暴。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那样沉沉地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瘫软在地的沈清璃被这凝固的杀气吓得连啜泣都忘了，只敢用丝帕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注意。
就在陆晚吟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萧夜珩却突然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沈清璃，不带丝毫情绪：“把她拖出去。”
“是！”两名侍卫应声而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软成一滩泥的沈清璃架了起来。
“王、王爷……”沈清璃还想说什么，却被侍卫冰冷的眼神吓退，只能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被拖离了房间，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对陆晚吟的怨毒。
房门再次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萧夜珩和陆晚吟两人。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萧夜珩一步步走向陆晚吟，他脚步很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两人距离近得陆晚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气息的压迫感。
“无罪？”他薄唇微启，吐出这两个字，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对本王做的事，天下人皆可见证，你告诉本王，你无罪？”
陆晚吟强迫自己仰头与他对视，尽管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我当时是在救你！你毒发昏迷，气息将绝，我若不那么做，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审问我吗？”
“救本王？”萧夜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那种……不知廉耻的方式？”
“那是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是急救手段！”陆晚吟试图用现代医学概念解释，“在你眼里是不知廉耻，在我眼里，那只是在挽救一条生命！”
“强词夺理！”萧夜珩猛地抬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用了什么妖法？那张药方，又是何居心？”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茧，捏得她下颌骨生疼。陆晚吟毫不怀疑，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捏碎她的骨头。
恐惧和屈辱交织在一起，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
她忍着痛，一字一顿地说：“我、谁、也、不、是！药方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碧落黄泉’！信不信由你！”
“碧落黄泉”四个字出口，萧夜珩的眼神骤然一缩，掐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又重了三分：“你还知道‘碧落黄泉’？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本王想象的要多！”
他眼底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陆晚吟心知不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知道怎么解！”
萧夜珩的动作猛地顿住。
掐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微微松了一丝。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怎么解‘碧落黄泉’之毒！”陆晚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语速飞快，“至少，我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地压制它，减轻你的痛苦，延长你的寿命！你杀了我就什么都没了！但留着我，你还有机会！”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保命符了！
萧夜珩沉默了。
他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她内在的真实想法。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许久，久到陆晚吟以为自己赌输了的时候，萧夜珩终于松开了手。
陆晚吟立刻后退两步，揉着生疼的下巴，大口喘着气，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证明给本王看。”萧夜珩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杀意，似乎暂时收敛了起来。
“我需要时间和药材。”陆晚吟立刻说道，“而且，我不能在牢房里做这些。”
萧夜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敢提条件”。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砰！”
房门再次被锁上。
陆晚吟脱力般地滑坐在凳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好在，“碧落黄泉”和他的性命，对他来说足够重要。
她暂时……安全了？
……
接下来的两天，陆晚吟依旧被关在那间厢房里，但待遇明显改善了不少。
一日三餐准时送来，虽然不算丰盛，但干净管饱。茶壶里也有了热水。甚至，第二天还有人送来了一套干净的、料子普通的换洗衣裙。
她没有再见到萧夜珩，也没有见到任何来探视（或找茬）的人。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不知道萧夜珩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按捺住焦躁，默默在心里复盘“碧落黄泉”的可能解法和应对各种情况的策略。
……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早已因她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祁王萧夜珩遇袭（官方对外口径）并被“玷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虽然通缉令上的画像丑得离谱，但“尚书府弃女陆晚吟”这个名字，还是不可避免地与这桩惊天丑闻联系在了一起。
尚书陆文渊在朝堂上被御史连连弹劾，灰头土脸，称病告假了几日。
而祁王府的态度，则暧昧不明。既没有明确表示要追究尚书府的责任，也没有释放陆晚吟的意思。
就在这诡异的平衡中，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圣旨是直接送到尚书府的。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陆府正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王夜珩，国之栋梁，今遭宵小惊扰，朕心甚忧。闻吏部尚书陆文渊之女，温婉贤淑，品貌端方，特赐婚于祁王为正妃，以慰王心，结秦晋之好。择吉日完婚，钦此——”
跪在地上接旨的陆文渊和其继室沈氏，听完圣旨，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瞬间血色尽失！
赐婚？！
还是正妃？！
这……这哪里是恩典，这分明是催命符啊！
谁不知道祁王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不知道他们府上那个弃女刚“得罪”了祁王？这个时候把陆家的女儿嫁过去，不是明摆着往火坑里推吗？而且点名是“陆文渊之女”，这……
沈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试探着对宣旨太监道：“公公，这……这圣旨上说的是‘陆文渊之女’，臣妇膝下确有一女，名唤清璃，只是……只是年纪尚小，且自幼体弱，怕是……怕是担不起王妃的重任啊……能否请公公回禀皇上……”
那宣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沈氏的话：“陆夫人，皇上的意思，杂家可不敢妄加揣测。这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是‘陆尚书之女’。至于究竟是哪位小姐……呵呵，想必陆尚书和夫人，自有决断。杂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太监将圣旨往陆文渊手里一塞，带着人扬长而去。
留下陆文渊和沈氏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沈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皇上这分明是……分明是要我们把清璃往火坑里推啊！祁王现在恨我们陆家入骨，清璃嫁过去，还能有活路吗？”
陆文渊握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只觉得有千斤重，额头青筋直跳。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道催命符？可圣意难违啊！
“圣旨已下，难道还能抗旨不成？”陆文渊颓然道。
“不能抗旨，但也没说一定是清璃啊！”沈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声音，“老爷，您别忘了，我们府上，可不止清璃一个‘陆文渊之女’！”
陆文渊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氏的意思：“你是说……陆晚吟？”
“没错！”沈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又快又急，“她本来就是嫡女，身份上更名正言顺！而且，这祸本来就是他闯下的！让她去顶替清璃出嫁，再合适不过了！既全了皇上的面子，又平息了祁王的怒火，还能保住我们的清璃！一举三得啊老爷！”
陆文渊闻言，脸上露出挣扎之色：“这……这能行吗？祁王那边……”
“怎么不行？”沈氏抢白道，“祁王恨的是那个‘玷污’他的人！现在皇上把这个人赐给他做正妃，是杀是剐，不就全由他处置了吗？这说不定正合他意呢！再说了，圣旨只说了‘陆文渊之女’，又没指名道姓！我们让陆晚吟以嫡女的身份出嫁，谁敢说半个不字？”
陆文渊沉默了。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他，瞬间就权衡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牺牲一个早已被他放弃、还惹下大祸的女儿，来保全家族和他心爱的庶女，以及他自己的官位……这似乎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至于陆晚吟的死活……谁在乎呢？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决断：“好！就按夫人说的办！立刻派人去祁王府别院，把那个逆女给我接回来！”
……
祁王府别院。
陆晚吟正在房间里踱步，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这次进来的不是送饭的丫鬟，而是墨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晚吟，语气平板无波：“陆小姐，尚书府来人接你回府。”
陆晚吟心头一跳。
接她回府？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立刻警觉起来：“回府？做什么？”
墨影依旧没什么表情：“属下不知。王爷吩咐，让陆小姐随他们回去。”
萧夜珩同意了？
陆晚吟心中疑窦丛生。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定了定神：“好，我跟你走。”
再次走出这间被软禁的厢房，陆晚吟的心情复杂难言。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尚书府派来的马车就停在别院外，来接她的还是那个小胡子陆管家，只是这次他的态度……恭敬得有些诡异。
“大小姐，请上车。”陆管家躬身行礼，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
陆晚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默默地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着驶向尚书府。
一路上，陆晚吟都在思考各种可能性。直到马车在尚书府侧门停下，她被直接带往正厅。
一进正厅，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陆文渊和沈氏端坐在主位上，沈清璃则站在沈氏身旁，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幸灾乐祸，以及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
“逆女！还不跪下！”陆文渊一见到她，就摆出了父亲的威严，厉声喝道。
陆晚吟站着没动，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三人：“不知父亲唤我回来，有何指教？”
沈氏立刻换上一副“慈母”面孔，假惺惺地开口道：“晚吟啊，你父亲也是一时气急。你可知，皇上下了圣旨，将我们陆家的女儿，赐婚给祁王殿下了！”
赐婚？
陆晚吟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所有！
原来如此！
好一招李代桃僵！好一个弃车保帅！
他们不敢让沈清璃去跳这个火坑，所以就想到了她这个弃女！用她的命，去填祁王的怒火，去成全这桩“皇恩浩荡”的婚事！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晚吟啊，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虽然你之前……嗯，有些误会，但只要你嫁过去，好好伺候祁王殿下，往日恩怨，说不定就能一笔勾销了。你毕竟是嫡女，身份上……”
“所以，”陆晚吟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就决定，让我代替沈清璃，去嫁给她原本要嫁（或者说不敢嫁）的祁王？用我的命，去平息王爷的怒气，保全你们，是吗？”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陆文渊和沈氏。
陆文渊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别开了脸。
沈氏则强撑着笑容：“这怎么能叫代替呢？你本来就是嫡女，这门婚事，理应由你……”
“够了！”陆晚吟猛地提高音量，她环视着这所谓的“家人”，脸上露出了极度讽刺和悲凉的笑容，“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抬起手，直指陆文渊和沈氏，声音清晰而决绝：
“想让我替嫁？可以！”
“但从此以后，我陆晚吟与你们尚书府，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的死活，不用你们管！你们的荣辱，也与我无关！”
“签字画押，立据为证！否则，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如你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