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到隔间,谢润钦正单手支着下颌,指尖夹着半杯未喝完的红酒。
平日里冷硬的轮廓被酒气晕染开,连眼尾的冷淡都柔和了几分,见她进来,便抬眸看向她,声音带着酒后的低哑:
“怎么出去这么久,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颜枝在他身旁落座,顺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语气自然得听不出破绽:
“不过是透透气,在走廊看了会儿装饰画发了会呆,就进来了。”
她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润钦放在膝上的手,触到一片微凉,又很快收回。
谢润钦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见她神色坦然,便收回目光,对着杯底残留的酒液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饭局散场时,颜枝提着郑深送的丝绒盒子跟在谢润钦身后,刚转过廊道拐角,便见前方一行人迎面走来。
谢润钦脚步微顿,颜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沈一就站在人群最前,而他身侧,正推着一把乌木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
他裹着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领口衬着米白色高领毛衣,将半张脸埋在柔软的织物里,只露出一截清隽的下颌线。
肤色是久病缠身的瓷白,鸦羽般的睫毛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连垂在膝上的手,指节都透着纤细的脆弱。
可偏偏那双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即便带着病弱的倦意,也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好看。
这想必就是沈一与贺清仁口中的沈家主,沈岱弦。
沈一也恰好瞥见了谢润钦身后的颜枝,瞳孔微缩,握着轮椅推杆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意外与审视。
沈岱弦迎着谢润钦的目光,唇边绽开一抹极浅的笑,清冽的嗓音像浸了冰泉,却带着温润的质感:
“谢总,这么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说话时,他微微侧头,羊绒大衣的领口滑落少许,露出纤细却清晰的锁骨。
谢润钦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唯有眼底的冷漠未减分毫:
“沈家主。”
简单三字,礼数周全,却透着疏离的距离感,目光扫过沈岱弦覆着薄毯的腿,未多停留。
沈岱弦低低咳嗽了两声,指尖攥紧膝上的毛毯,目光转向谢润钦身侧的贺清仁,笑意深了些:
“贺主任也在。先前总听人说,贺主任与谢总不大合得来,今日见二位同席,倒像是传言失真了。”
站在后排的郑深闻言,后背瞬间绷紧,手心沁出薄汗,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坏了!这把冲我来的!
贺清仁脸上维持着温润的笑,抬手理了理夹克领口,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反驳:
“沈家主说笑了。我与谢总虽在商场上偶有竞争,却也不至于失了体面。今日不过是郑先生作东,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暗纹真丝衬衫的光泽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倒衬得他这话多了几分虚浮。
谢润钦本就无意在此浪费时间,听着两人虚与委蛇的对话,眉梢微蹙,抬腕看了眼腕表:
“现在也不早了,沈家主若还有事,我们便不叨扰了。”
沈岱弦善解人意地点头,刚想抬手示意沈一挪开,却又低低咳了起来,肩膀轻轻颤动,羊绒大衣也跟着起伏。
沈一连忙上前扶了扶他的手臂,将轮椅往旁侧挪了半米。
谢润钦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神色依旧淡漠。
颜枝却忍不住对这位病美人多了几分好奇,路过轮椅时,眼角余光悄悄往沈岱弦脸上扫去。
却恰好撞进他望过来的目光里。他的琥珀色眼眸亮得惊人,明明带着病弱的水汽,却像淬了冰,看得她心头一跳。
颜枝连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谢润钦的步伐,指尖悄悄攥紧了丝绒盒子的缎带。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廊道的光影隔绝在外。
颜枝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略显慌乱的倒影,方才与沈岱弦对视的那一眼,竟让她莫名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吓得她弱小的心脏蹦蹦乱跳。
(注意,不是怦怦乱跳( ◢д◣))
廊道内瞬间恢复寂静,只剩下沈岱弦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沈一上前半步,语气满是担忧:
“家主,您的药还在车里,要不要现在取来?”
沈岱弦摆了摆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方素色手帕按在唇上,待咳嗽稍缓,清冽的嗓音已染上几分沙哑:
“我的身体我清楚,不碍事。”
沈一知道他的性子,不再坚持,话锋一转,语气恭敬:
“家主,谢润钦身后的那个女孩,我刚刚见过。”
沈岱弦正用湿巾擦手的动作骤然一顿,抬眸看向沈一,琥珀色的眼底没了方才的温润,只剩沉沉的探究:
“哦?在哪里?”
“就在方才,我与贺主任在廊道谈话时,察觉到拐角处有动静,正要过去查看,便见一个服务员正对着那女孩不停道歉。”
沈一垂眸回话,将细节一一禀报。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停留了多久,贺主任却说认识她,让我不必担心,我便先离开了。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与那个女孩靠得很近,似乎在说什么。”
沈岱弦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声音平淡:
“谢润钦的人,与贺清仁还关系匪浅,有意思。”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平复,片刻后抬眸,眼底已恢复平静:
“沈一,派人去查查这个女孩的底细,在不惊动谢润钦的前提下,越详细越好。”
“好的,家主。”
沈一应声,躬身退到一旁。
沈岱弦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电梯门倒映出的自己身上。
镜中的男人裹着厚重的羊绒大衣,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眼底却渐渐燃起一簇病态的兴奋,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咳嗽声也弱了下去。
“谢润钦这种人身边出现女人,已经够新奇了。”
他低低呢喃,指尖划过膝上的毛毯,语气带着几分偏执的狂热。
“没想到贺清仁身边也会有女人,更没想到,还是同一个……真是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