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江城第三工业区,像一头匍匐在夜色下的钢铁巨兽尸骸。锈蚀的管道如扭曲的血管裸露在外,高耸的厂房窗户破碎,黑洞洞地凝视着夜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腐败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风声穿过金属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哀嚎。
林枫的身影在一排废弃的储气罐后显现,与环境融为一体,呼吸压得极低。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捕捉着每一丝异常的震动、每一缕不属于这里的气味。
那声诡异的哨音,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诱饵的味道很浓。对方似乎并不刻意隐瞒这是一个陷阱,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仿佛在等着看他这只困兽会如何挣扎。
他需要信息,需要弄清楚苏婉身上的秘密,需要知道是谁在幕后拨动丝线。所以,他来了。
目光扫过地面,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痕迹在他眼中迅速被解析、重组——几个不同的鞋印,深浅不一,朝向分散,是经过伪装的布防痕迹。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尼古丁和汗液味道,隐藏在锈蚀味之下,至少有三个人埋伏在附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非人的冰冷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荡在区域中央那座最大的铸造车间方向。
林枫没有犹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避开了所有预设的观察点和感应区,从一个阴影滑入另一个阴影,迅速接近了铸造车间巨大的侧门入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更加深沉的黑暗。
他侧身滑入。
车间内部空间极大,废弃的巨型机械如同史前怪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着。高处破损的屋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斑。正中央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似乎昏迷不醒。正是照片上的刘明——苏婉的那个表叔。他看起来受了些折磨,但生命无碍。
林枫的目光没有在刘明身上停留超过一秒,而是迅速扫过四周。埋伏的人呼吸声、心跳声,在寂静的车间里如同鼓点般清晰可辨。左侧上方锈蚀的钢架平台两人,右侧巨型冲压机床后三人,身后入口方向两人封堵。
七个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比白天的地痞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还不够。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刘明身后那片最浓郁的阴影里。
那里,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瘦,几乎完全融入黑暗,只有偶尔移动时,月光会照亮他一身纤尘不染的黑色西装和一双苍白得过分的手。他脸上似乎戴着一个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陶瓷面具,只留下两个孔洞,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冰冷、非人的气息,正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深潭”。
林枫几乎瞬间确定了对方的来历。那种气息,和他记忆中某个极其危险的档案记录吻合。
“你来了。”面具后传来一个声音,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生物质感,“比预估的慢了十一秒。看来黑狱五年,确实磨损了你的锋芒,‘龙魂’阁下。”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面具人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应,继续用那种平板的声音说道:“交出那个女孩,或者,告诉我们‘钥匙’在哪里。你可以选择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钥匙?林枫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是指苏婉?还是她提到的那个“盒子”?
“如果我不选呢?”林枫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比对方更像机器。
“那么……”面具人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
刹那间!
砰!砰!砰!
左侧钢架平台上的两个枪手同时开火!不是对着林枫,而是射向林枫头顶上方一根锈蚀严重、悬吊着半截巨型机械臂的钢缆!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那数吨重的机械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巨神的惩戒之锤,朝着林枫当头砸落!与此同时,右侧和身后的枪手同时开火,火力网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算计精准,配合默契。利用环境,一击必杀!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林枫。
面具人站在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秒血肉横飞的场景。
然而——
就在机械臂即将砸落的瞬间,林枫动了。
他没有向任何方向闪避,反而是迎着那坠落的阴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身形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不是躲闪,是突进!
轰!!!
机械臂重重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剧震,烟尘冲天而起,破碎的零件和水泥块四处飞溅!巨大的声响掩盖了子弹射空的噗噗声。
几乎在同时,烟尘之中,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布帛的黑色闪电,骤然出现在右侧那三名枪手面前!
三人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调转枪口!
林枫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恐怖的高频震动,闪电般切过第一人的喉咙!咔嚓!颈骨碎裂声被淹没在巨响的回声中!反手一肘,第二名枪手的胸甲如同纸糊般凹陷下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机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无声息!第三名枪手只看到一只在眼前急速放大的手,下一秒眼前一黑,太阳穴遭到重击,瞬间毙命!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三名精锐枪手,全灭!
左侧平台上的两名枪手惊骇欲绝,疯狂朝着烟尘中扫射!
但林枫的身影早已消失。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附在粗大的钢柱之上,避开了所有子弹,旋即如同夜枭扑食,一跃而上平台!
寒光一闪!一名枪手捂住喷血的喉咙倒下。另一名刚调转枪口,手腕便被一股巨力拧断,枪械掉落,还没来得及惨叫,下颌便被一记精准的上踢击中,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翻折,身体软软跪倒。
林枫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投向下方。
封堵入口的两名枪手已经吓破了胆,一边疯狂向后射击一边试图撤退。
林枫从平台上那名死去的枪手腰间摘下一颗高爆手雷,拔掉保险栓,看也不看地向下扔去。
手雷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越过障碍,正好落在两名后退枪手的中间。
轰!
火光一闪,爆炸的气浪和破片瞬间将两人吞噬。
烟尘缓缓散去。
从机械臂砸落到七名枪手全灭,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车间中央,只剩下被绑着的刘明,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深潭”使者,以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距离面具人不到五米处的林枫。
林枫的身上沾染了些许灰尘,但毫发无伤。他甩了甩手上温热的血迹,目光冰冷地锁定了面具人。
面具人似乎对下属的瞬间覆灭毫无反应,只是那没有五官的面具,微微“注视”着林枫。
“看来,”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赞许?“磨损并未影响核心。很好。”
林枫没有理会他的话语,一步步向前逼近:“谁派你来的?‘钥匙’是什么?”
面具人发出一阵极其古怪的、像是金属摩擦的笑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龙魂’。下次,希望你能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表面突然泛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林枫眼神一厉,身形暴起,一拳轰出!拳风撕裂空气,发出爆鸣!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拳头穿过了那片即将消散的虚影,只打中了空气。面具人彻底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点点冰冷的、非人的气息,迅速消散。
空间扭曲类的能力?还是高级全息投影?
林枫收拳,站在原地,眉头微蹙。不是本体?或者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遁术。
他走到依旧昏迷的刘明面前,手指在他颈侧一按。刘明呻吟一声,悠悠转醒,看到林枫,先是茫然,随即被无边的恐惧笼罩:“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东西不在我这儿!在她那儿!苏婉那儿!”
“什么东西?”林枫问,声音不大,却带着直抵灵魂的压迫感。
“一…一个盒子!她父母留下的!黑色的!打不开!”刘明语无伦次,“他们…‘暗河’的人要找!‘深潭’的人也要找!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欠了钱…他们抓我…逼我问出盒子的下落…我没办法…”
盒子。果然。
林枫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多看瘫软如泥的刘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看来,麻烦的源头,就是那个所谓的“盒子”。
他走出铸造车间,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而来,稍稍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他拿出那个旧腕表,敲击了几下。
【‘深潭’现身(疑似投影或高级遁术)。目标:黑色盒子。在苏婉处。刘明是饵。】信息发送给“鼹鼠”。
几乎同时,一条加密信息传入:【高建国方面已动用最高权限,试图强行破解你留在旅社房间的能量印记进行分析,触发次级反制。他们暂时无法远程监控房间内部,但物理包围圈已收缩至旅社外墙。建议从速撤离。】
林枫看了一眼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回头望了一眼死寂的工业区,又看向江城那片璀璨的、藏污纳垢的灯海。
饵已吞下,刀已见血。
是时候,回去看看那只可能揣着巨大麻烦的“蝉”了。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向着和平旅社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他身后,工业区的死寂被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声打破。高建国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只能面对一地的狼藉和尸体,还有那个吓傻了的刘明。
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拢。而林枫,已然成为网上最危险的那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