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器械声暂时歇了下来，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在空气里轻轻荡开。顾沉舟坐在苏晚身侧的矮凳上，无菌服的袖口蹭到手术台边缘，他下意识往苏晚那边挪了挪，确保自己的手能一直稳稳托着她的手——从麻醉起效到现在，他的掌心始终裹着她的手，连医生让他帮忙递纱布时，都没舍得完全松开。
苏晚的眼皮有点沉，麻醉的劲儿让她说话都轻了些，却还是偏过头看着顾沉舟：“你……手不酸吗？”顾沉舟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小，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声音比监护仪的频率还缓：“不酸，比上次跟海外客户握三个小时手轻松多了。”
这话让苏晚笑了笑，眼角弯起时带了点水光。顾沉舟怕她累，想让她闭着眼歇会儿，却又怕她睡着会慌，忽然想起什么，从无菌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那是他特意让护士帮忙带进来的，巴掌大的活页本，封面还贴着张小小的鲸鱼贴纸，是之前给婴儿房选装饰时剩下的。
“你什么时候带进来的？”苏晚的目光落在本子上，有点惊讶。顾沉舟翻开本子，里面是他手写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很规整，不像平时签合同那样利落，倒多了几分认真的笨拙：“早上在走廊等的时候写的，怕记漏了什么。”
他把本子凑到苏晚眼前，轻声念：“第一条，术后6小时要帮你翻身，每小时一次，记得垫软枕在腰后——你之前说腰容易酸，我让月嫂多准备了两个记忆棉的。”苏晚的视线落在那行字上，看到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枕头符号，忍不住笑：“你还画图标啊？”
“怕自己记混了。”顾沉舟接着翻页，“第二条，术后营养餐，第一天小米粥要熬得比平时稀，加一勺你喜欢的椰枣泥——营养师说椰枣泥能补气血，还不刺激肠胃。”他指尖点在“椰枣泥”三个字上，“我早上已经让家里的阿姨把椰枣泡上了，等你能吃的时候，刚好能熬。”
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孕中期那次产检，他也是这样拿着个本子，上面记满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连“每天要吃两个核桃”后面都标了“上午10点吃，不影响午饭”。那时候她还笑他，说“顾总管理几十亿的项目都没这么细致”，他却抱着她说“项目错了能改，你和宝宝的事不能错”。
正想着，顾沉舟的手机在外面的储物柜里轻轻震了两下。他本来没打算管，可手机却又震了一次，苏晚推了推他的手：“去看看吧，说不定是‘家长课堂’的事。”顾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旁边的护士叮嘱了句“帮我照看她一下”，才轻手轻脚往门口走。
储物柜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尽头，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时，屏幕上跳着“小林”的名字，还有一条刚发的消息：“顾总！公益课今天下午的场特别成功！来了二十多个家长，还有人问下次什么时候开，说苏总的讲义特别实用！”后面还跟了个欢呼的表情。
顾沉舟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点，手指在屏幕上敲字时，都比平时慢了半拍——他怕自己打字太快，会错过手术室里的任何动静。“把家长的反馈整理成表，等苏晚恢复好让她看。”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下次开课时间先别定，等我跟苏晚商量了再说。”
发完消息，他没立刻回手术室，而是点开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上周苏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整理公益课讲义的样子，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裙，怀里抱着个抱枕，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旁边还放着个苹果，是他特意给她削好的。那时候她还跟他说：“等公益课稳定了，我们可以加个‘新手爸妈互助群’，让大家一起交流。”
顾沉舟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把手机放回储物柜，转身往手术室走时，刚好碰到苏妈妈提着个保温桶过来。“沉舟，晚晚怎么样了？”苏妈妈的声音有点急，保温桶的提手都被她攥得发白。顾沉舟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轻声说：“医生说进展顺利，您别担心。”
“我熬了点银耳羹，放了点冰糖，等晚晚能吃东西了，让她喝点润润嗓子。”苏妈妈把保温桶递给他，“家里的星光灯我又调了次，月嫂说暗点更助眠，念安出生后肯定能睡好。”顾沉舟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桶壁，还是温的——苏妈妈肯定是算着时间熬的，怕太早凉了，太晚赶不上。
“谢谢您，妈。”顾沉舟把保温桶放在手术室门口的置物架上，“等手术结束，我就给苏晚热。”苏妈妈点点头，又往手术室里望了望，眼里满是牵挂：“晚晚这孩子，从小就犟，怀孕的时候还想着工作，现在做手术了，肯定还惦记着‘家长课堂’的事。”
顾沉舟想起刚才小林发的消息，笑着说：“公益课今天特别成功，好多家长都夸苏晚的讲义实用。”苏妈妈一听，脸上的愁容散了些：“那就好，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开心。”顾沉舟又跟苏妈妈说了几句手术进展，才转身回手术室——他怕苏晚醒来看不见他，会慌。
推开门，就看到苏晚睁着眼睛望门口的方向，看到他进来，眼里立刻亮了点。顾沉舟快步走过去，重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还没散：“刚跟妈聊了会儿，她熬了银耳羹，等你能吃了就给你热。”苏晚“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他口袋里露出来的小本子上：“还没念完呢……”
顾沉舟失笑，把本子拿出来接着翻：“第三条，宝宝的小衣服要洗三遍，用你选的那款无香洗衣液——我昨天跟月嫂学了，怎么拧干才不会变形。”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第四条，等你恢复好，我们带宝宝去做第一次体检，我已经跟之前的产检医生约好了，还是她帮我们看，你不用适应新医生。”
苏晚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你连这个都约好了？”顾沉舟点头，指尖划过本子上“顾念安”三个字——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名字，他在本子上写了好多次，连笔画顺序都记熟了：“嗯，上次产检的时候跟医生提了一嘴，她笑着说‘第一次见准爸爸这么着急约后续的号’。”
正说着，医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术钳，笑着对他们说：“别聊太久啦，接下来要继续手术，不过放心，进展很顺利，宝宝的胎心很稳。”顾沉舟立刻坐直身体，看向医生：“需要我帮忙吗？”医生摆摆手：“您陪着苏女士就好，她现在需要你的声音。”
顾沉舟点点头，重新看向苏晚，把本子合上放回口袋，另一只手轻轻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那我接着跟你说我们之前想的事，好不好？”苏晚眨了眨眼，算是答应。顾沉舟就慢慢说起来，从他们第一次去看婴儿房说起，说他怎么跟装修师傅确认星光灯的角度，怎么把她选的鲸鱼床单铺得没有一点褶皱，又说起上次去逛母婴店，他偷偷买了个小鲸鱼玩偶，放在婴儿床的枕头旁边，“等念安出生了，就能抱着玩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苏晚耳边。苏晚听着，眼皮渐渐不那么沉了，她能感觉到顾沉舟的掌心一直很暖，能听到监护仪的声音很稳，能想到家里的婴儿房亮着星光灯的样子——那些画面像一团软乎乎的云，把她裹在里面，连手术台的凉意都感觉不到了。
忽然，她想起什么，轻声说：“满月宴……你之前说的，要简单点。”顾沉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想起他们之前在沙发上聊的话——那时候她还没进待产室，他们靠在一起看母婴博主的视频，他说“等念安满月，咱们就请家里人吃顿饭，不搞那些奢华的派对，你刚恢复好，不能累着”。
他握紧她的手，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对，就请爸妈、还有你哥他们几家，在家做顿饭，或者去你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你想怎么样都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跟助理说了，满月宴前后的跨国会议全推了，到时候我全程陪着你和念安。”
苏晚的嘴角弯了弯，眼睛里泛起水光，却不是因为疼：“好。”顾沉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等念安长大了，我就跟他说，他妈妈当年多勇敢，怀着他还把工作做得那么好，做手术的时候还在跟我规划满月宴。”
苏晚轻轻“捶”了他一下，力气小得像挠痒。顾沉舟笑了，眼角的红血丝好像都淡了点。这时，医生的声音传来：“马上要到关键步骤了，苏女士放松点，很快就能和宝宝见面了。”顾沉舟立刻收住笑，重新握住苏晚的手，语气坚定：“别怕，我在呢，咱们一起等念安。”
苏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顾沉舟就接着跟她说话，这次说起了孕早期她孕吐严重的时候，他学做孕吐餐的糗事——第一次煮小米粥，煮糊了锅底，还差点把厨房的烟雾报警器弄响，最后还是阿姨过来救的场。“那时候你还笑我，说‘顾总连粥都煮不好’，现在我可是会做十几种营养餐了，等你术后，我每天给你做。”
手术室里的器械声又响了起来，和顾沉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苏晚听着他的话，听着监护仪的声音，听着医生偶尔报出的“血压正常”“胎心稳定”，心里的紧张慢慢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期待——她能感觉到，宝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那个在她肚子里踢了无数次的小生命，很快就要躺在她怀里，听她和顾沉舟说话了。
顾沉舟看着苏晚渐渐放松的表情，掌心的力道又轻了些，却还是没松开。他知道，这场手术还没结束，他们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念安，但他一点都不着急了——只要能这样陪着她，能握着她的手，能跟她一起期待宝宝的到来，就算等再久，也值得。
监护仪的“滴滴”声里，他悄悄在心里跟宝宝说了句话：念安，再等等，爸爸和妈妈都在等你，等你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家，看星光灯，看鲸鱼玩偶，看爸爸给你煮的第一顿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