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人提户口的事,桃花可能也不会再想起来,但孔银龙这么一说,反而又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执念。
不管是为了户口,还是为了吃水,反正当天晚上,宁靖去了水井,看门老头确实不在,她也确实打了一桶水,可就在打第二桶水的时候,王艳辉扑了上来,把宁靖压在了身下。
宁靖剧烈地挣扎起来,又踢又打,拿出了她的泼辣劲儿,可王艳辉好歹是个男人,还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宁靖肯定打不过他。
就在王艳辉撕扯宁靖衣服的时候,一束手电光照了进来,王艳辉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宁靖这才发现,原来是看水井的老头,他正拿着手电筒偷看,还好老头人老心不老,这才吓跑了王艳辉,救了宁靖。
不过这也成了宁靖爆发的导火索,她是真的怕了,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她要回城里。
就算没有城市户口,她也要回城里。
另外一边,还真让吕文挖出水来了,不过只是两个小水洼,一点一点地从地里往外渗水,但时间长点,也能积累不少,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人用了。
可是到了家以后,吕文发现,宁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喝他的水,也不让孩子喝,甚至直接和吕文摊牌了。
“要是回了城,咱三个还是一家,要是还待在这,咱娘俩就是渴死,也不喝你一口水。我死给你看!”
吕文自然还是没有妥协,不过他也答应回一趟城里,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要亲自去送举报信。
于是他们套上了车,和村里两个孩子一起,准备回城。
没想到在路口遇见了孔金龙开的桑塔纳。
孔金龙自然知道吕文是去干什么的,但他不担心,也不害怕,去县里送举报信,威胁不到孔家,他们早就打点好了。
不过孔金龙还是准备给吕文最后一个机会,毕竟他知道,吕文是一个执着的人,如果放任不管,吕文可能会告到市里、省里,到时候就麻烦了。
孔金龙掏出了烟,递到了吕文面前,只要吕文接过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大家一起发财,吃香的喝辣的,当万元户。
但吕文宁死不愿意弯腰,他淡漠地看着孔金龙和他手里的烟,别说接了,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孔金龙都气笑了,撂下一句狠话,“英雄?你,废了!”
吕文没当回事,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自然不怕一个小小的村霸,他决定不去县里了,现在就回村,他要和孔家三兄弟斗到底!
举报信自然还要送,他把信交给了同车的姐弟,让他们帮忙送信。
但当天晚上,吕文就发现,秧子不见了……
吕文和宁靖都急疯了,可是找遍了整个村子,甚至连林子里都找遍了,也没发现秧子的身影。
直到孔老三把秧子送了回来……
吕文把秧子抱在怀里,他哪能不明白,这是孔老三在拿孩子威胁他,这还不算什么,吕文在山上挖出来的水坑,也用不了了。
他在水坑里面,发现了一只被割开了喉咙的死羊。
这只羊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爷子在狗子上任护林员的第一天送来的,秧子非常喜欢这只羊,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小伙伴。
后来羊羔子被狗子送了回去,为此秧子还郁闷了好几天。
狗子心疼儿子,就又把小羊羔买了回来,儿子便多了一个玩伴。
昨天晚上,小羊羔和秧子一起失踪,吕文着急,就忘了羊羔的事,没想到,今天找到了。
和《狩猎》里汉尼拔的狗一样,邻居杀掉了汉尼拔最喜欢的狗,并把尸体扔在了院子里,杀人,还要诛心!
狗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一个人,在山谷中呐喊,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他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忌老婆孩子。
夕阳最后的余烬,像泼洒的劣质颜料,把整个山谷染成一种绝望的赭红。吕文站在那片他耗尽心血才挖出来,如今已被死羊占据的小水洼旁,佝偻着腰,那条僵硬的右腿像一根沉重的木桩戳在泥地里,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那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抽动的胸膛。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一种巨大,无声的悲怆,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吕文身上,也压在整个画面里。
吕文抬起了头,望向远处暮色中孔家那鹤立鸡群的大宅,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被碾碎的信仰,被践踏的尊严,以及一种深不见底,冰冷的绝望。
吕文握着木棍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手背上的青筋像濒死的蚯蚓般暴凸出来,微微颤抖着。喉咙深处,似乎压抑着某种濒临崩溃的呜咽,却最终只化作一缕白气,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咔!”
曹宝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山谷薄暮的回音里显得格外干涩。
“过了!这条过了!准备下一条!”
吕文却像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不是一尊凝固的石雕。
半晌,吕文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还不够。”
吕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山谷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曹导,再来一条。还不够。”
曹宝平搓了搓脸,点上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
他其实觉得,已经足够了。
狗子那种被逼到绝境的沉重,那种面对至亲被威胁,心血被玷污却无能为力的悲愤,还有那种将痛苦死死压进骨子里的隐忍……吕文都精准地传递出来了。
画面里那个跛子护林员,像一头被无数绳索捆缚,又被猎枪抵住要害的困兽,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透着濒死的悲凉。
从导演的角度看,这条素材足够剪进成片,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他不知道吕文为什么还觉得不够,到底哪里不够?
不过曹宝平也知道,李天狗这个角色对于吕文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现在时间还早,进度推得很快,有足够的时间和预算陪吕文玩玩,那就再来一条好了。
只是曹宝平没想到,这一拍,就拍了三天,结果还没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