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成了被投入风暴眼的孤舟,在无数破碎而狰狞的记忆碎片中疯狂旋转、颠覆、濒临解体。那些不属于她的痛苦、绝望、疯狂,如同带着倒钩的铁链,深深扎入她灵魂最柔软的角落,与她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过往纠缠、撕咬。
她是云微,家族蒙冤,身陷囹圄,被迫饮恨,至亲成灰。
她又是那个被缚于祭坛、在火焰与呐喊中化作焦骸的婴孩。
她是那个倒在血泊中、手握完整金钗的白衣女子,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她还是无数个在这黑色祭坛上吟唱、祈祷、哀嚎、最终归于沉寂的模糊面孔……
“不!不是我!放开我!!”
她在意识的深渊里尖啸,挣扎,却无法摆脱这记忆洪流的吞噬。自我的边界正在模糊,存在的定义正在崩塌。剧烈的痛苦不再是单纯的感官折磨,而是源自认知根本被撼动、被混淆的**存在性危机**!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的“过去”彻底淹没、同化时,一股霸道而冰冷的**外力**,猛地强行介入了这片混乱的漩涡!
是沈砚!
他不知何时已蹲在她蜷缩抽搐的身体旁,一只手死死按在她**冷汗涔涔、布满痛苦扭曲痕迹的额头上**!他的掌心,散发着与那骨哨同源的、令人战栗的冰冷气息,更有一股精纯而强大的、属于他自身的意志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入她几乎要溃散的意识核心!
“凝神!”
他冰冷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她纷乱嘈杂的意识海中炸响!
“记住你是谁!”
“你是云微!”
“是承载朕之力量与目的的‘容器’!”
“除此之外,皆为虚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锚定**力量,强行在一片混沌中,钉下了“云微”这个名字,钉下了“容器”这个身份!
这过程极其粗暴,如同用烧红的钉子将碎裂的瓷片强行固定。剧痛难以言喻,但奇异的是,那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的、来自无数他人的记忆洪流,竟真的被这强横的介入**暂时阻隔**、**压制**了下去!
云微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空洞涣散的瞳孔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属于“现在”的焦距。她看到了沈砚近在咫尺的、冰冷而专注的脸,感受到了他按在她额头那只手的冰冷与沉重。
恨意,如同野火,瞬间再次点燃。
是他!是他将她带来这地狱!是他激活了这吞噬人心的祭坛!如今,他又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用更残酷的方式将她“固定”在这绝望的现实!
她想推开他,想撕咬他,可身体依旧被那祭坛的力量和骨哨的余威禁锢着,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冰冷的掌心贴着自己的皮肤,任由他那令人作呕的意志力在自己混乱的意识中横冲直撞。
沈砚无视她眼中滔天的恨意,他的全部精神似乎都集中在“梳理”和“压制”那些暴动的记忆碎片上。他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显然这样做对他而言也并非轻而易举。
良久,直到云微体内的力量波动和意识层面的风暴逐渐平息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程度,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失去了他力量的强行支撑,那些被压制的记忆碎片立刻如同阴影般再次弥漫上来,虽然没有之前那般狂暴,却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她的感知边缘,随时可能再次反扑。她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纯粹”的云微了。这些来自远古的、充满痛苦与诡异的记忆,已经成了她意识的一部分,如同污染的水源,再也无法分离。
沈砚站起身,微微喘息着,看着瘫软在祭坛上、眼神空洞却不再彻底涣散的云微,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云微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偏过头,不再看他。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无力与屈辱。
沈砚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面黑色石壁。石壁上那个“眼睛”状的漩涡,在吸收了云微的力量和部分记忆洪流后,并未闭合,而是维持着一种缓慢旋转的状态,漩涡中心变得更加幽深,仿佛通往某个不可知的空间。
而在那漩涡的下方,石壁上原本模糊的一些刻痕,此刻在暗红色光芒的映照下,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些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图示**与**指引**!
不再是模糊的线条,而是清晰的、描绘着**星辰方位、潮汐规律、以及某种……以生命为祭品的古老仪式**的图案!图案的中央,指向了一个明确的、位于茫茫大海某处的**坐标**!
这就是沈砚想要的东西!
他利用她,利用她体内融合了“鲛人泪”与“息渊”的力量,利用她承受并“过滤”了祭坛蕴含的混乱记忆与危险,最终“解锁”了这面石壁,得到了他寻找已久的、通往下一个目标的**海图**与**仪式指引**!
云微用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那些清晰的图案和坐标。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他还要进行仪式?
以生命为祭品的仪式?
那下一个祭品……会是谁?
沈砚仔细地将石壁上的图案和坐标记在心中,然后,他再次看向云微,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掌控。
“休息够了,就起来。”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航向,已经明确。”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无形的傀儡丝线再次收紧。云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面依旧在缓缓旋转的、如同恶魔之眼的黑色石壁,那些强行灌入的、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
然后,她转过身,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疲惫不堪的傀儡,跟随着沈砚,一步步走下了这吞噬了她部分自我的古老祭坛,重新踏入那片阴暗诡异的丛林。
来时,她虽绝望,尚知自己是“云微”。
归去时,她依旧是“容器”,却已不知,被多少不属于自己的痛苦记忆,填充了内里。
而前方,是新的航向,是沈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前往的、注定伴随着血腥与牺牲的……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