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石阶向下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每一级台阶都被经年累月的血渍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暗光。云知微被粗暴地推搡着前行,脚踝上的镣铐刮擦着石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踉跄,膝盖都会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上,疼痛却已经无法穿透她麻木的感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腐肉和某种草药苦涩的诡异气味,浓重得几乎有了实体,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远处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时断时续,如同地狱深处受刑灵魂的哀嚎,在曲折的甬道中回荡,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快走!\"身后的侍卫狠狠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向前扑去。额头重重撞在潮湿的墙壁上,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右眼的视线。她下意识抬手去擦,却只抹开一片黏腻的血红。
甬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斑驳的血迹勾勒出无数挣扎的手印。侍卫掏出钥匙,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缓缓打开,一股更加浓重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云知微胃部一阵痉挛。
门内是一间方正的囚室,四壁都是光滑的石板,上面布满深褐色的喷溅状痕迹。正中央摆着一张血迹斑斑的木椅,椅背上缠绕着带着倒刺的铁链;角落里堆放着各式形状狰狞的刑具,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胆寒的是囚室正上方悬着的一个铁笼,笼子里蜷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看不清面目,只有偶尔的微弱抽搐证明那还是个活物。血水从铁笼的缝隙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暗红的液体。
\"跪下!\"侍卫厉喝一声,一脚踹在云知微腿弯处。她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石板的闷响在囚室里格外清晰。
铁门再次打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知微没有抬头,视线里只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的玄色锦靴停在她面前,靴尖上沾着新鲜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抬头。\"赵翊的声音比往常更加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云知微缓慢地抬起脸。赵翊今日换了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火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唯独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
\"云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赵翊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无法挣脱又不会留下淤痕,\"这次,希望你比在柴房时更……配合。\"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动作近乎温柔,却让云知微浑身汗毛倒竖。那触感如同毒蛇爬过皮肤,冰冷而滑腻。
\"簪子里的纸条,在哪里?\"赵翊开门见山,声音依然轻柔。
纸条?云知微瞳孔微缩。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纸条。那根兄长的发簪,她只发现了尾部的机括,里面是空的。难道……有人后来又往里面放了东西?
\"我不知道。\"她嘶声道,声音因为干渴和恐惧而沙哑不堪。
赵翊的拇指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捏紧她的下巴:\"云小姐,你或许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松开手,直起身,向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她明白。\"
侍卫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云知微的头发,强迫她看向那个悬在空中的铁笼。笼中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被缓缓放下,铁链哗啦作响。当那人被拖到火光下时,云知微的胃部猛地痉挛起来——
那是个女子,或者曾经是个女子。现在她的脸上已经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十指肿胀发黑,指甲全部被拔除,露出鲜红的嫩肉。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眼皮被粗暴地割去,两颗眼球暴凸在外,布满血丝,却还在微微转动。
\"认识她吗?\"赵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愉悦,\"这是青霜,你从前的贴身丫鬟。三天前被抓时,她正准备往南逃。\"
青霜?!云知微的呼吸瞬间停滞!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丫鬟?那个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床前的青霜?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她一开始也很硬气。\"赵翊绕到她面前,靴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青霜的惨状,\"直到我们割掉她第一根手指。然后,她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那根紫檀木簪。\"
云知微的视线模糊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青霜……是因为她受苦的。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痛不欲生。
\"纸条在哪里?\"赵翊再次问道,声音依然轻柔,却多了一丝不耐。
\"我真的不知道……\"云知微哽咽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簪子里是空的……我发誓……\"
赵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直起身,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云小姐需要一些……帮助。\"他向侍卫做了个手势,\"拶指。\"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云知微,将她拖到那张血迹斑斑的木椅前。她的手腕被粗暴地按在椅子扶手上,十指被分开,套入一副精钢打造的拶指中。那拶指内侧布满细小的倒刺,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最后一次机会。\"赵翊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纸条在哪里?\"
云知微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我不知道……\"
赵翊轻轻颔首。
侍卫猛地拉紧拶指两端的绳索!
\"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了诏狱沉闷的空气!十指连心,那细小倒刺扎入指甲缝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指尖!云知微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般剧烈弹动起来,却被侍卫死死按在椅子上。鲜血顺着拶指的缝隙涌出,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停。\"赵翊抬手,绳索稍稍放松。云知微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十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
\"现在,愿意说了吗?\"赵翊俯身,用一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情人。
云知微的嘴唇颤抖着,却依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赵翊的眼神瞬间转冷。他直起身,将沾了云知微血迹的丝帕随手扔在地上:\"继续。\"
绳索再次拉紧!这一次力道更大,时间更长!云知微的惨叫声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声,指甲根部渗出的鲜血顺着拶指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洼。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意识在痛苦与昏迷的边缘疯狂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拶指终于松开。云知微瘫软在椅子上,全身被冷汗浸透,十指肿胀发紫,指尖的嫩肉翻卷着,露出里面森白的指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赵翊的脸。
\"真是令人钦佩的倔强。\"赵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惜毫无意义。\"他转向侍卫,\"准备烙铁。\"
烧红的烙铁从炭火中取出时,发出\"滋啦\"的声响,尖端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橙红色。侍卫举着它走近,热浪扑面而来,云知微本能地向后缩去,却被死死按住。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云小姐。\"赵翊的声音带着虚假的怜悯,\"纸条在哪里?\"
云知微的视线落在那个烧红的烙铁上,恐惧如同实质,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赵翊叹了口气:\"动手。\"
侍卫举着烙铁逼近,热浪灼烧着她的脸颊。云知微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降临——
\"殿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烙铁在距离云知微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赵翊皱眉转身,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翊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阴沉。他挥手示意侍卫退下,然后转向云知微,眼神阴鸷得可怕:\"看来今天到此为止了。\"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侍卫们紧随其后。囚室的门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云知微瘫在椅子上,全身脱力,十指传来的剧痛让她的意识一阵阵模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赵翊突然离开?那个侍卫说了什么?
囚室里只剩下她和角落里奄奄一息的青霜。她艰难地转头,看向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泪水再次涌出:\"青霜……对不起……\"
青霜的眼球微微转动,看向她的方向。那肿胀溃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气音。
就在这时,囚室的铁门再次打开了。云知微惊恐地转头,以为赵翊去而复返,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沈砚。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官服,腰间配着刑部的令牌,面容冷峻如冰。身后跟着两名狱卒,抬着一副担架。
\"奉殿下令,将犯人分开关押。\"沈砚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情感。他示意狱卒将青霜抬上担架,然后转向云知微,\"至于这个,殿下另有安排。\"
狱卒将青霜抬了出去。沈砚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待什么。片刻后,一名狱卒匆匆返回,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沈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云知微面前。
\"能走吗?\"他低声问,声音依然冷静,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云知微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戏。沈砚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直接弯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牵动了云知微手上的伤,她忍不住痛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沈砚的手臂僵了一瞬,随即调整了姿势,尽量避开她的伤处,大步向外走去。
\"为什么……\"云知微虚弱地问,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快步穿过阴暗的甬道,拐过几个弯,最终停在一间相对干净的小囚室前。这间囚室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甚至铺着干净的稻草。角落里放着一盆清水和几条干净的布巾。
沈砚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转身锁上了囚室的门。当他再次转向云知微时,脸上的冷漠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紧紧皱起。
\"伸手。\"他命令道,声音低沉。
云知微下意识地将血肉模糊的双手藏到身后。沈砚叹了口气,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的手拉到面前。十指肿胀发紫,指甲全部翻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指骨。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将他的袖口染红。
沈砚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云知微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淡黄色粉末均匀地撒在她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云知微的身体猛地绷直,又一阵剧痛袭来,比拶指时更加尖锐!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鲜血从唇上渗出。
\"忍一忍。\"沈砚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这是生肌散,会疼,但能防止溃烂。\"
他动作迅速而精准,将药粉撒遍每一处伤口,然后用干净的布巾小心地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始终紧锁,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为什么……\"云知微再次问道,声音虚弱但固执,\"为什么要救我?\"
沈砚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没有抬头:\"我没有救你。只是奉命将你转移。\"
\"谎言。\"云知微嘶声道,\"赵翊不会给我安排这样的囚室……不会给我伤药……\"
沈砚终于抬起头,黑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某种云知微看不懂的情绪:\"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有些问题不该问。\"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至少不是在这里。\"
云知微的瞳孔微微扩大。沈砚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青霜……\"她突然想起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胃部又是一阵绞痛,\"她会怎么样?\"
沈砚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冷硬:\"她活不过今晚。\"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诏狱里没有秘密。她知道的太多。\"
云知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泪水再次涌出:\"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沈砚突然伸手,拇指粗暴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力道大得几乎擦伤皮肤:\"收起你的眼泪。\"他冷声道,\"在这里,软弱等于死亡。\"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无情的模样:\"殿下明日会继续审问。你最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好好休息。\"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手碰到门闩时停住了。没有回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纸条在簪尾第二道暗格里。烧了它。\"
然后,不等云知微反应,他推门而出,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刺耳。
云知微呆坐在床上,全身的疼痛似乎都远去了,脑海中只剩下沈砚最后那句话在疯狂回荡——
纸条在簪尾第二道暗格里。烧了它。
第二道暗格?她明明只发现了一道!难道那根发簪里,还藏着更深的秘密?而沈砚……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她?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